屋外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隔着一层微薄的窗户纸,将雨声传入室内。
提笔在砚台边缘斜斜着一滚,墨汁将笔尖浸透得匀匀的。笔落在刷了一层水的宣纸上,晕开一圈柔和渐变的墨像。
苏逸将笔放下,凝视着整幅已完工的画。却总感觉有那么一两处让他不甚满意,又不知该如何修改。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听见贴身小厮的声音:“少爷,表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开门扉走了进来。苏逸正要将画卷藏起来,哪知杨争和他关系太好,小厮一通报完就让他带进来了。
杨争一抬眼,就发现了苏逸微窘的神色,还有他此刻的小动作。他不由促狭一笑,道:“我可是打搅到你了?”
“唉,不是……”苏逸连忙摇头,撒手将画卷放下。这动作一快,画卷便顺着桌沿直接滑落到了杨争的脚边。
杨争见他难得一脸的惊慌,忍住笑弯下身将画卷拾起。
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清水出芙蓉的美人,一身海棠红的睡罗裙。脚边的裙摆轻纱用了一层水色铺就,朦胧地显出一双婵娟绣鞋。
画上的女子侧着头,似是在看向远方。眼澄似水,樱唇可人。
杨争不奇怪这个女子的美丽,如果不美苏逸压根都不会动笔。他诧异的是,苏逸居然画的是这女子的侧面。他记得有一次苏逸在清风楼评画时,和他说过。没有美到一定的程度的人,请人作画时喜挑侧脸,因为这样能掩盖自身五官的不足。所以他画美人,就一定要用最俗气的正面,将对方整张完美的脸全部展现。
杨争直拿眼去瞅苏逸,瞅得他招架不住,恼羞道:“还不还我!”
杨争一面笑一面递给他:“这是哪家的小姐,竟能让阅美无数的苏公子另眼相看?”
苏逸听了这话,却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调侃,只是微微地叹息一声:“表兄,我如今才知,世上也有难以画出的美人。”
杨争奇道:“竟有这样的事?”他望向苏逸,见他低头沉思,思绪已不在此间。
“少爷,有您的信。”屋外的小厮叩门轻声道。
苏逸一愣,连忙急道:“快拿进来。”
杨争心知此信必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他不愿窥人之私,便径直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苏逸匆匆接过信,抖开来细细地看。直到一张信面看完,他才长舒一口气。虽然知道今日下雨,她大概是不会出行了。可当真接到消息,还是有一丝丝的遗憾。
正惆怅间,一张小纸条从信笺中掉了出来。
屋内气氛有些沉闷,杨争蓦地想起此行的初衷,放下手里的茶杯,道:“险些忘了,后日就是上元节,你可要与我们一道去江上玩?”
苏逸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纸条,被杨争一问,愣了愣神,才道:“上元节么?”
“是啊!”杨争点点头,“不仅秦兄会来,陈兄我也邀请了,只是曹氏兄弟二人那日要陪同从本家来的兄弟,不能同去。”
他们这几人,除了身为太孙少师的陈聿修,其余都是国子监的同窗,师从陈大学士。又因家世相近,是以关系亲密,常常结伴出游。
苏逸静默一会儿,忽然道:“能邀请郭兄吗?”
“郭兄?”杨争皱眉,“你是说之前在陈府见着的京兆尹郭大人?”
“不错。”苏逸点点头,“我刚好能将给他作的画送他。”
杨争想了想,笑着摇头道:“我可不敢保证我的帖子他就一定会接,但是若是陈兄去请,大概就八/九不离十了。”
苏逸道:“那我这就给陈兄传个信。”说着直接就走了出去,将杨争晾在了一边。
杨争哭笑不得:“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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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易已经去了十五日,可有消息传回?”白子毓搬着一堆案宗,放到自己的书案上,揉了揉酸软的胳膊,问道。
郭临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皱:“他走前,我给了他三种法子带走贺柔。就是想着万一不能直接把人带走,那就先将善后之事妥当做好,再暗中行事。而且为防走漏消息,也准他成事前不与我联络。可怎么算,十五天也当是足够了,莫非遇上了什么意外?”她的表情变得苦恼起来。
见她如此,白子毓不由宽慰道:“那就安心吧,琼关可是楚王爷的地盘,料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郭临苦笑着摆了摆头,没有说话。
白子毓伸了个懒腰:“今日就好生歇息歇息吧!”
“今日?”郭临奇道。
“你不会忘了吧?今日正月十五,是上元节啊。”白子毓笑话道,“你也学那贵人忘事?我可是记得,你昨日还答应了人陈少师,一道去江上赏灯。”
“啊!”郭临长大了嘴巴,一拍额头,笑道,“确实忘了!”她这几日花了不少精力,冥思苦想怎么去对付德王,平日里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昨日下朝后,陈聿修问她上元节可有空。她忆起汤泉宫中轻渺的琴音,便戏谑道,若是少师大人肯以琴相邀,那她就却之不恭了。因为世子这一天是要入宫赴皇室之宴的,而且节庆之日由羽林军巡逻全城。她大可好好休息一下,便一口答应了。
想到这里,郭临将手中的案卷收好,站起身来,道:“那便好好休息一下吧!老白,你也是!”
白子毓唇角上扬:“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在内室换下官服,一同走到京兆府的大门,在门口上了马。郭临看见白子毓策马掉头而走,扬声喊住他:“老白,不如同去?”
白子毓摇头笑道:“不了,我这铜臭中爬出来的假书生,去那监生书客之中,被人一闻就现了形啦!你还是让我也找找自个的温柔乡吧,就许你有阮姑娘,还不兴我有个……”
郭临见他插科打诨,便不再多言,大笑着转身驭马走了。
有钱总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逢年过节之时。郭临看着岸边这艘巨大豪华的画舫,连连咂舌。
陈聿修也在问秦正卿:“杨兄这是怎了,往日可没见这般阔气。”
秦正卿摇摇头,笑道:“随他们去吧,反正苏杨两家都不缺这点钱,咱们做了享乐的宾客,就别管主人家的手笔到底有多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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