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善良是什么。在未央宫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难熬,痛苦。但是为了我珍惜的人和事,我愿意去忍受这一切,甚至可以拼了命去守护。但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些,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云萝望着远方的群山。那胧胧雾气,弥漫着灰色,仿佛她此刻的脸。
容芳看云萝深锁的眉头,知她此刻心里难受远非自己能够理解,心下黯然,强自宽慰道:“娘娘心里有所珍惜,行动举止也不完全是为着自己,是为了别人着想,所以还是善良的,总比心里无牵无挂的人要好。”
“那单千蕙她们,萧淑慎她们不也是心里有所牵挂的吗?她们如此算计我,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吗?这样,她们不也是善良的吗?”云萝痴痴道,如同呓语。“那到底谁是善良的人?或者说,我们都是?那为什么,善良的人和善良的人遇到一起,会对彼此做出这么恶毒的事呢?”云萝想到那片血红,眼泪忍不住滑落。
她已不在乎再受什么为委屈,自从入了未央宫,不,从她在大火连天中踏上逃亡之旅的那天起,她已经习惯了生命接踵而至的苦难,和由此产生的隐忍。
“容芳,我好希望能过一天安稳日子,不用担心明天能不能活下去,不用担心再和心爱的人分离,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这些,只要这一天能到来,我现在忍受什么都可以。可是我害怕,害怕这一天还没有到,我就已经在这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受伤受得体无完肤,甚至一个人孤单单地死了。。。”许久不见的幽魂的面孔们又一张张自云萝的脑海中浮现上来,只是这次他们不再血淋恐怖,而是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和云萝一起哭泣着。
容芳不知该说些什么,上前轻轻拥住了她,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温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娘娘,相信奴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萝趴在容芳肩上,放声痛哭起来。眼泪仿佛源泉般从她眼眶里涌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与有这么多的眼泪。自从入宫已来,她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每一句话都是小心翼翼,哪怕一个表情,都不敢表露在脸上,都只在脑海里胆战心惊地思虑着。这是第一次,她在这深宫之中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仿佛要把二十多年受过的所有委屈尽数哭出来。
容芳并没有劝她,只是定定得站好,不让自己颤抖,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朝霞殿上天象奇美,灿烂的朝霞掩映着朱红色的雕梁画栋,云朵招展,飘在她们身边,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仿佛柔和而空淡地俯视着这两个相拥而泣的小小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容芳感到肩上的纤瘦身体努力地止住了抽泣,强自平稳了呼吸,静静地道:“说了去御花园,我们走吧。”
雨花亭是御花园太液池旁的一座小亭,亭有两层,青绿色的漆上轻描淡化着朵朵白玉兰,如同江南府邸的小家碧玉,在一个春日的早晨刚好了初妆。据说在细雨之日坐于亭中,看太液池上雨滴随风如丝滑落,点点涟漪荡漾开去,天地之间会浮起一片清濛之汽。
“这亭子上绣的本不是白玉兰,听说先帝爷的静梅夫人姬氏很是喜欢这亭子,不管有没有雨,没事便来坐坐。有雨的时候是打着伞熏着炉也要来的。夫人去了后,先帝便命人重新上了一遍漆,描了凌云夫人最喜爱的白玉兰。”容芳一边抚着云萝在椅上坐下,一边说道。
“先帝的静梅夫人在正章四年就薨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入宫。”云萝抚着青绿壁上瓣瓣玉兰,那玉兰花因着年长日久,已经有些掉漆了,片片斑驳。“现在已经是昊德元年了,你看,当年的上的漆,描的花而都掉了。”
容芳静静瞧着那花,道:“静梅夫人去后,先帝常常来雨花亭小坐。后来又新入宫了许多宫嫔,有一位灼桃馆的馆主很得先帝的喜爱,把她叫做桃花妃子。渐渐得便也来得少了。再后来,有了宣武苑那件事,先帝身体越来越不好,很少出来散心了,上完朝,只是在昭阳殿里呆着,一个人在观景台上看落日。”
宣武苑。。。这三个字自从正章十六年以后,在未央宫中是讳莫如深的。“我还在浣衣局时,那件事发生以后,这三个字连提起都要避讳着,如同皇上的名讳一样。可是我们只知道是二王爷所为,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爷究竟是怎么会暴毙的。容芳,你经常在先帝身边服侍,你告诉我,当年宣武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芳皱了皱眉,犹豫了下,随即叹了口气道:“本是前朝旧事,不提也罢。但这案子当年皇上也被牵扯其中,而且现在宫中有一位,说来也和案子有关系,那奴婢说与娘娘听也无妨。”
云萝道:“和皇上也有关系?”
难道。。。心底陡然一冷,她不相信卫晗会是屠杀手足之人,但忍不住还是想到了最坏的一面。这是多年形成的想事情的习惯,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当年三王爷不问政事,四王爷虽才华横溢却不受器重,朝堂之上,只有太子爷和二王爷两方势力暗中角逐,大家明里暗里都知道。”
云萝点了点头,这“双龙夺珠”的情况,她虽在深宫寂寂无闻却也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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