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幼小的孩童背上背着大大的背包,腰间别着长长的黑伞,手里捧着小小的银匣子。他顺着河岸走走停停,似乎在犹豫什么。
他是池染,银匣子里装的是汉娜的骨灰。
这条穿过了大半个艾欧尼亚的嵩赞河自东向西,缓缓流淌,最终会注入守望之海。如果把汉娜的骨灰撒在这里面,那么很快,河水就会把她带往瓦洛兰的任何一个地方。
池染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实在是不能接受,一个三天前还活生生的人,那样沉重的一个人,到了现在,居然只有这小小一个匣子的重量。
人是注定要寻求归属感的动物。汉娜流浪了一辈子,要是死后也让她随波逐流,未免太过凄苦。
里托那儿是肯定不会考虑的,但也不可能随便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把她葬了吧?那么要把汉娜安置在哪里呢?
池染最终想到了劳伦特家族,汉娜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虽然她自己说过她不喜欢那个家。
可那夜汉娜说起她父亲的表情让池染知道,她的底气其实并不足。
是啊,她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是个遗憾吧。所以我若是把她送回去,安置在劳伦特家的墓园里,她应该不会介意什么的。
人嘛,总要落叶归根的。因为只有生你的家,才是你永远都回得去的家。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池染恐怕还必须‘陪’汉娜一段时间。
距离汉娜去世,已经过了三天的时间,池染用了一天半处理汉娜的后事,又用了一天半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他就再也不想在这座城市待下去了。
尽管他是带着满心欢喜来到普雷希典的。
这里没有高贵冷艳的辛德拉,也没有英姿飒爽的艾瑞莉娅,更没有美得勾魂夺魄的阿狸。有的只是宗教的狂信徒和的痴迷于变强的苦修者,以及那些天天捧着经书脑子都要变成朽木的偏执学者。
就连那个被奉为传奇的飞天剑圣,在面对往日挚爱的剑尖时,也只能还以叹息。
是的,明明只要一句歉意的表达,就能改变所有一切,可他竟然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池染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为什么这个强者辈出的国度在若干年后数次遭到诺克萨斯的入侵,甚至曾濒临亡国的边缘。
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太单纯,单纯到冷酷的地步。
或许他们都沉沦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所以才看不见周遭的苦痛吧。
池染离开河岸,向着西南方向走去,那里是外交官大道,五天前他和汉娜从那条路进城,五天后也是他和汉娜从那条路出城。
他脚步轻快,脸上甚至还带有一点儿笑容。
可能你想不通为何到了这一步他还能笑得出来,可能你也想不通为何一个人形单影只竟然还会笑。
其实池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偶然会闪过一丝笑意,他自己也的确不可能笑得出来。
但微笑是本能,它无法泯灭。
就像是看到路边两个小孩子相互掐架打闹当然是不好笑的,可你不也笑出来了?当然,你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笑了。
这句话说起来可能很难听:
汉娜死了,可池染终究要迈过这个坎,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况且,如果汉娜知道池染在她死后第三天就能笑了,恐怕她也会笑吧。
里托信守诺言,从那天转身离去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池染的视线里。其实那天池染一直远远的从窗口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时的心情,还是因为俯四十五度角的问题,他总觉得,这个瓦洛兰最强剑士离去的背影,落魄得像是一条狗。
不过池染此刻的背影,恐怕比里托好看不了多少。
黄昏下的外交官大道,一个幼弱的孩童晃晃悠悠的朝着普雷希典厚重的城门走去。
一个背包,一坛骨灰,一把藏在黑伞之中的剑。
跨进这个城门时,是别人的故事。而跨出这个城门后,是他自己的故事。
他的脑海中装着未来的瓦洛兰,也装着过去的自己。
但他不喜欢那个瓦洛兰,也不喜欢那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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