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古骜已赶上了虞家部曲与典不识两人,行至于适才拴马之处,两人忙扶着典不识上了马车往内里靠了,古骜又嘱咐道:“把伤处按好了”,典不识点了点头。
那虞家部曲坐上马车御者的位置,古骜则跨上了马,而适才一直跟在古骜身后的少年也凑近了过来,指着典不识骑的马道:“大侠,这匹马你们也没用,不如让给我罢?”
古骜没理会那少年,只对虞家部曲道:“我们走!”
“是。”
“大侠,大侠!”身后传来呼喝。
那少年疑惑地看着古骜一行渐行渐远,心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我姐姐派来救我的,可看着好似又不像……罢了罢了,我也赶紧离开此处才是。”
在路上驰了一段,古骜眼前两条岔路,那虞家部曲在旁道:“巨鹿郡挨着汉中郡,巨鹿郡中的商铺离此还有二十余里,不过若是去汉中,有道关隘就在不远处,汉中守军有驻军,倒还离这里更近些。”
古骜道:“那就取道汉中。”
“是。”
不久,一马一车便驶临汉中,所谓“依山筑城,断塞关隘”,古骜仰头而望,只见那关隘崔嵬峥嵘,上书三个大字——“栈阁关”。
那虞家部曲拿出一只哨子古怪地吹了三声,守在关隘口的士兵立即将门缓缓地打开,古骜等一行人,便如此直入了关内。
身后守关之门闭上,那虞家部曲道:“大人,这里就是汉中郡了,军营里都是兄弟,大人有什么吩咐尽说。”
古骜道:“找个军医给他看伤。”
“是。”
那虞家部曲召来几个兵甲,如是如是吩咐了一番,便搀着典不识进了一处布置好的干净大帐,不一会儿军医也来了,古骜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这一幕。
那虞家部曲上前一步,对古骜道:“在下不得不离开片刻,今日之事,还得呈报少主。”
“你去罢。”
古骜挑帘,看着帐内,见军医用刀划开典不识的血衣、撒上止血粉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焦躁……收回手落下帘子,古骜不由得在帐外来回踱步起来……
其实他又如何不知,今日之祸,全是自己没有管教好典不识所致。以师生之礼度之,教不学,师之过;以一路行来之江湖礼度之,自己是典不识的大哥,该当有约束小弟之责。
人贵有不贰过,典不识两次滥杀都是自己失责,古骜已经在同样的错误上,连续两次折戟。
典不识此举,不是首犯。第一次典不识误杀‘黄二’的时候,古骜自忖苦心孤诣地劝过他,推心置腹地开导过他,那时古骜以为任何人都能以‘教化之力’化之,看来是自己浅薄了。
再深入而想,田榕当年也不是被自己所劝动;而是出了“议政堂”那件事,摧毁了田榕所坚信的浮华,他才从此真正回到自己身边。
对于典不识,古骜经此一役,方晓自己错得离谱。古骜也第一次深切地意识到——如今,自己这般不能驭下,却想要胸中志向有所伸展,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典不识与自己还有少年时的情谊,还有师恩,这样的典不识自己都管不了,管不住,以后若真统流民之军,如何能军令如山,又如何能说一不二?还谈何救天下于水火?
原来自己鄙陋如斯,从前却从未发觉,古骜忽然觉得,胸口被耻辱的感觉灼烧得疼痛了起来……
——他从未像今日这样发觉自己的无能。
他从小在田家庄长大,那时候的他,只知道在孩童的众口悠悠下反抗;而来到山云书院,他不过是学会了如何与贵族相处,但驭下之术……他竟却从未真正涉足。
古骜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本在陈村少年中说一不二,并非自己酷刑驭下,乃是因为陈伯等村中老一辈,早为他将村中少年训斥得极为听话服从。再加上自己在他们面前素有威仪,这才没出过乱子。
那时候典不识之所以十分听话,亦不过是因为背了养弟妹的重担在肩头,日积月累,令他不得不磨了些性子,融入陈村。
古骜皱着眉在外踱步,他渐渐意识到……不仅仅是典不识,也包括如今在山云书院中进学的二十四位陈姓青年,自己必须换一种方式,将他们统御起来,方能为己所用……
否则出了陈村,来到这片陌生的广阔天地中,他们就会变成第二个典不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而去,这时那军医满头是汗地出了帐,对古骜道:“大人,血止住了,静养几日再观。”
古骜点了点头,这时那虞家部曲也赶了回来,一道送走了军医。
古骜问道:“这里可有关押军士之牢?”
那虞家部曲微微一愣:“有是有……”
古骜道:“让人把他关进去,等我想好怎么发落再说。”
“是。”那虞家部曲招来几个兵卫入帐。
不一会儿,帐内就传出典不识的大喝声:“你们做什么?我要见我大哥!”
古骜皱眉走到帐前,挑帘而入,对典不识道:“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到牢里去想一想,自己究竟错在何处。”典不识一怔,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古骜,古骜对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兵甲沉声道:“还不快绑起来,带过去?”
“大哥!为什么!”典不识倒是不挣扎了,只是睁着赤红的眼睛望着古骜。
古骜道:“我过两日来看你,到时候会告诉你。”古骜现在还没有完全想好如何发落典不识,但他心中已大体有数了。
“大哥!”典不识叫道。
古骜叹了口气,挑帘而出,帐外月明星稀,一轮明月当空,他却无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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