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自己年轻时曾为黔中郡郡丞,曾有臣名,可虞父于自己,亦曾事之以师礼。且虞父故去后,乃是自己以雄踞一方的太守之姿,为虞君樊暗中筹谋,才令他得以有伸展之机……
虞父西征巴蜀而亡,若不是自己尽力收拢其旧部,那些称虞君樊为‘少主公’的人,怕是早就树倒猢狲散了。且那次败绩太过惨烈,正是世家谋于东窗所下之毒手,方使大计功败垂成。自己从那以后,便再也不相信世家之人能成事了,一切,都要靠寒门自身。
吕谋忠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在虞君樊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在勉力支撑……在漫长的独自守望中,吕谋忠亦早就下定决心,要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于是在内心里,吕谋忠一直只将虞君樊作为小辈扶持,所帮助之事,也是顺势而为罢了。他从没有期望过,虞君樊能自己闯出一番雅名;吕谋忠甚至曾经觉得,虞君樊若是日后在虞家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倒是能来汉中郡辅佐自己的儿子……
可是这一切打算,都随着虞君樊渐渐长大而失去了掌控。
虞君樊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虞君樊甚至都不愿意开门立户,也不知他究竟在筹谋什么……
想到这里,吕谋忠的嘴角,不禁挂了一丝苦笑。
与虞君樊从小便掩藏自己所思所想,乃至于今日都丝毫看不出心事相比,自己的少年与青年时代,却是截然不同的。
吕谋忠生在经营镖局的富商之家,从小就英武过人,上马能征,下马即饮。原本每日无拘无束,鲜衣怒马、佳人环抱,是他这样无路仕途的富家公子所应该有的人生……可那曾经无拘无束的自由烂漫,却被所谓‘理想’与现实无情地埋葬,将他就此引上另一条难行之路。
桎梏与束缚,来自于他下定决心扛起一切的时候。
那时他身无长物,身后还有虞父托付给他,需要他看顾的一行人马;那是他第一次对所谓权力和名分有所渴求,除了这些,他还需要兵马。
为了这身汉中郡郡守的蛟纹官服,面对曾经烈马畅饮的友人,吕谋忠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寡廉鲜耻。
当时那位友人指着龙塌挑眉问他:‘难道一次也不行吗?’
他无言以对,只能颔首。
吕谋忠年轻时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至今仍记得那一夜,展现在面前的,是从未见过的苍白躯体,因为并不年轻了,所以皮肤显得有些松弛,他从不知道,原来阿凌身上有如此多的战伤。
当时他宽腰解衣覆上身去,问道:‘以至尊之躯雌+伏于人,你不觉得羞耻么?’
其实,‘你不觉得羞耻’这几个字,他又何尝不是言于自己:“卖身求荣,但凡是人,便该耻于以幸进上。”
回答他的是低低的笑,与冰凉的指尖,吕谋忠当时只觉脏腑具焚,天昏日暗。原本说好的一次,再一月之中,又被妄加到了许多次,乃至于后来自己已经麻木了。伸起脚,连大内总管都跑着赶来,给自己跪着穿靴,也许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吕谋忠品尝着它,有些自虐地笑了。
当他终于挂印成为了汉中郡太守的那一日,吕谋忠遣散了家中所有姬妾。他知道从前的生活,那豪放不羁又任意恣睢的日子,早在自己流连帝王寝宫时,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就是为了内心仅存的那一点执念。
吕谋忠自忖已经付出了太多;以至于事到如今,他无法容忍他人来与自己争夺主导之权。
虞君樊看似温和守礼,也从不与人相争,可谁要想一探他心中的究竟,又或想改变他心中所想,却非‘深不可测’与‘冥顽不通’两词不足以谓。
究竟,该如何办才好呢?
吕谋忠放下了车驾的帘子,坐在车中假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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