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要?”这时,典不识粗犷的嗓音如洪钟般地在人群中响起:“敢不要爷干他娘的!”
终是一锤定音,于是陈村近二百余人,拖家带口地跟着古骜上了山云书院。如今书院阵脚皆乱,哪里还有人秉承守门之责,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毫无阻拦地行入。
古骜想将他们安置到议政堂前的空地处,便领着他们穿行而去,路过元蒙院时,古骜仰首一望,正好见到老师山云子正带着人在逶迤高台上远眺。古骜令陈村众人稍待片刻,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上去,叫道:“老师……”
山云子看到古骜,面目上所带忧虑之色稍减;又见到下面人头攒动,便问:“这些人是……?”
古骜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山云子连连颔首,听完古骜的打算,山云子便将自己腰间院首的令牌解下,交给古骜道:“你只管去做,不求成功,只求无愧于心!”
古骜接过令牌,咬牙道:“是!”
古骜匆匆下了高台,将陈村人都领至议政堂前安顿好了,又将其中青壮年男子挑了出来,集合在空旷处,且令善手工女红的妇人候在另一边,再寻来一个山云书院的仆役,令他去寻怀歆与云卬。
交代了这些,古骜再回到众人中,又将陈村中跟着他念过书的拔出,在前列成一队;又在山云书院选了一百精壮仆役,一齐前往书院中内务堂,用院首令牌开了府库,搬出木剑竹甲,与庆典所需的染布颜料等物。
动静闹得很大,许多人驻足而观,而此时怀歆与云卬也闻讯赶来。
古骜令人搜房刮舍,好不容易找到几部铁制兵器,都是世家子在慌乱中遗落下来的。古骜将它们全部分发给陈村学子。
古骜将两百人编为二十个分队,又令众学子每人领一队,担任什长,并教了简单的整齐呼喝,一齐挥刀等等。
云卬从怀歆处听了古骜的打算,这时也不禁上前问道:“古兄,这样能行吗?”
古骜答道:“无论行与不行,我总不能束手就毙;情急之下只能如此了。”
古骜又在所有铁质兵器中,掂量了一把最重的兵器,正是一把大斧,将它挑出拿给了典不识,让他试试手。
典不识拿在手上掂量了片刻,甩起膀子就抡了一圈,皱眉道:“这么轻,倒像片树叶似的!”
古骜道:“你只管试一试,千万护住自己,要莫让别人伤到你便好!”
典不识点头答是。
众人学了列队,齐声喊口号等等一干,怀歆与云卬则指挥着仆役将染料等,都搬到候在一边的陈村妇女妈子们面前,教他们给木剑竹甲涂色。
如此练习了一夜,众人中途便坐在地上小憩,而木质盾剑这时候也都刷好了色彩,由什长分发配给仆役与村人穿戴好了。
小憩片刻之后,古骜趁着夜色将带着他们入了云山,在一处甚为隐蔽的窄道处潜伏下来,正是伏击佳地,古骜道:“都莫要怕,你们当知,这些人是流寇,本就是乌合之众,如今又被廖家部曲追着跑了百余里,正是溃军之末!大家都打起精神,我们能胜他们的,唯有气势!若是书院真被攻下,我们一个都无法全身而退!这次若是幸运,能一击而胜是最佳;若是不好,我们定得多抢一些兵器在手,方能计长久!”
众什长都道:“古先生,我们都醒得的!”
古骜又嘱咐:“传达下去!”
“是!”
熟悉了地形,古骜又令他们放轻脚步,分队在夜中逡巡,以备警卫,又令每队每人都寻一山石在手,准备就绪。而就在古骜带着他们潜伏至天将破晓的黎明时分,果然有人来报:“来了!”
只见夜色微光中,山下一片昏暗,却依稀能听见零零落落的仓皇脚步声,还有大口的喘气声,与窸窸窣窣的刀兵碰撞之声……
及到近了,山中浓雾散开,一队流寇们只见山中唯一一条通往山云书院的窄道,却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夜色将明,那从暗色中渐渐显现的面庞,居然是一位黑脸虎目、手握双斧的豹头壮汉,只见那壮汉用眼一瞪,简直令人肝胆俱裂,随之一声大喝石破天惊:“——久候多时!败军之将,哪里走!!”
话音一落,刹那间,山间忽然升起了数不清的火把,莹莹而亮,一时间滚石纷纷落下……而随着火把而起的,还有满山的旌旗!只见那士兵依稀间,个个持刀带甲,呼喝之声整齐划一,古骜早知道那领头的叫‘焦大’,便令人一边挥剑,一边齐声喊道:“焦大小儿!棋差一招!山中中伏!全军覆没!”
典不识一夫当关地站在隘口处,猛喝数声,抡起大斧就砍。那些流寇原本就被突如其来的滚石砸的晕头转向,这时候听鼓声一响,锣声贯耳,纷纷杂杂,也分不清真假,再仰目而望,只见满山的火把熊熊!旌旗猎猎!再加上前面又不断有人,被典不识占在隘口,一夫当关地来一个砍一个!鬼哭狼嚎的乱叫之声遍传:“哎哟!鬼啊!”一时间众流寇吓得变貌失色,原本已成惊弓之鸟的队中,瞬间就乱了阵脚!
而就在此时,这时山上的人又齐声喊道:“焦大逃走了!焦大逃走了!守军已将此围住!丢刀不杀!!!”
这句话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散乱了队形的流寇诸人,一时间纷纷调转了头,拔腿便往山外跑去……
古骜手中令旗一挥:“冲!”
又道: “作势随军掩杀!不要恋战!”
“他们被我们吓跑一次,稍后知道是诈,定还要回来,捡起遗落刀甲,立即归队!”
众什长都应道:“是!”便带着众人一边高喊着“猛虎下山!”便向山下冲去。
古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况,而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和流寇做第二次的交锋了。
原来正盘踞于山下的三千廖家部曲,如今正由廖去疾率领,于山外伺伏待机……却不知道为何,山中竟已喊出他名号,“焦大逃走了!守军已将此围住!”又见前面山中点亮了火把,廖去疾还以为自己所部行踪已经败露,便微微一抬手,“起!”只见廖去疾身后亦点亮了万千火把,一瞬之间,将黎明照耀得亮如白昼!只见烈烈火光下,竟全是整肃未发的廖家部曲——精甲骑兵!
只听廖去疾微一号令:“进!”
一时之间,只听马嘶声响起,尘土飞扬,廖家骑兵冲杀进去,正遭遇上流寇外逃出山的人马,只见前处刀光剑影,血色纷纷,便在这山谷中,被廖家精锐部曲全歼于地。
而古骜这时,正在山上收拢着散部,清点着人数,收拢着兵器,又再次占好位置。这时候有警卫之人飞报说:“下面和廖家军打起来了!”
古骜点点头:“知道了。”又对众人道:“山下的交给廖公子,我们把这里守好!”
适才众人旗开得胜,正是士气渐旺的时候,这下手中又都有了兵器,更不由得壮起胆来。都呼喝应道:“是!”
而适才万瞬千钧电光火石之间,古骜没有注意到的是——典不识挥动大斧,第一刀就把一个人劈成了两半,典不识一时间自己都未回神,就感觉飞溅的热血和流出的温热之物,纷纷落到了脸上,黏糊腻湿。
典不识连声呼喝,怕被血堵住了呼吸,如今战斗终于结束,典不识竟发现自己的手在微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他适才在乱中随便扯了一块干净的布角擦了嘴,眸中露出杀红了眼的赤光……自己在山上挥舞大斧时还觉得别扭,可是野兽但凡见过了血,一旦攘臂而起,有了生杀予夺的气魄,连动作都变得如行云流水起来!只感到扬眉奋髯、血脉贲张!
典不识从鼻子中出了一口浊气,带血的面目上,露出森森的白牙!
山云子在元蒙院的高台上,遥望着战况,他手中握着廖去疾之前送来的书信,信中说援军即刻就道,如今一看,倒不是即刻就到,而是早就守候在山下了吧……
当时山云子见信如此,只吩咐余下老弱仆役守好殿中之书,又嘱咐若真有人攻上来,金银玉器一概不要,只管保存好书简一类,因为那才是他真正在乎的。
这时候古骜还在守备着等战事结束,而廖去疾早已脱军而走,一匹白马抄了不为人知的幽径,提剑上山,身后跟着一队亲随,很快便破门而入书院,飞驰至院首山云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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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要知此役为何而开,便要回到适才古骜与怀歆,在云卬走后于屋内相谈关于廖家之事:
那时门扉尚在晃动,漏入晚风,古骜起身走到怀歆塌前,侧身而坐,皱眉道:“试想,有栖息于深山的一丛流寇,原本从不下山,如今不知道受了什么挑唆,竟然敢打起山云书院的主意,还率兵抄了小道……可流寇通常不离所栖息之山,他们是如何定计,就要兵犯山云书院?山云书院原是南朝皇室避暑山庄改建而成,后来天下战乱纷纷,又加筑了许多工事,易守难攻……这里又不是黄金遍地,怎么就引得流寇垂涎?”
怀歆点了点头,微微前倾了身子:“不错……廖家想得此风水宝地久矣,只可惜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怕遭天下的骂名,坏了他廖家谦恭爱人的美誉……可如今世事风云,今后天下怕是再也不得安宁了,廖家宏图远志,一直想把书院引为己用……如今见倏然更储,便也顾不了那么多……若我是廖家,我也得尽快将山云书院顺理成章紧握于手……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比祸水东引更好?”
古骜忧虑道:“若真是如此,流寇倒并非大患……就算太守进京,廖去疾镇守郡中,但不至于对守军都不做丝毫安排,竟说什么无动兵之权,这不是可笑么?再说又正逢荀夫子与太守去了京城,众多夫子亦回乡过年去了,恰不在书院中……如此算无遗策,越是如此,倒越令人不禁猜测,廖家有所绸缪了。既有所绸缪,书院于流寇便该无虞,廖家倒是大患。”
“如今,也只能希望这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臆测之言……”怀歆不禁感叹了一句。
古骜颔首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流寇先行击退。”
“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订v支持,谢谢大家的喜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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