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文斗不文,这文斗虽然带一个文字儿,可是和文雅半点儿都不沾边儿。双方先分出主客,主方是坐地户儿,客方就是抢码头的,客方先出来一个,做点儿常人做不到的事儿,主方也得派个人跟着做,要是做不了,那就是认怂了,立刻夹着铺盖滚蛋,要是主方做出来了,客方就得再派一个人整点儿更邪乎的,直到一方认输为止,可也不能无休止的比下去,一般都是三盘定输赢,再分不出高低就得直接开打了。那时候儿混帮会的都讲脸面,双方轻易都不肯认输,所以这文斗也越来越血腥,这边儿卸个胳膊,那边儿砍条大腿,就是换着法儿的比狠,刀刀见血那是常事儿,要是把自己整残了也没关系,你是帮里的功臣,大伙儿养活你!
双方把头按规矩洗手焚香,拜了关二爷,这文斗就开始了。山东帮的扛把子是个光头,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伸手要命的主儿,只见这家伙,把牙一咬,阴沉着脸向帮众一努嘴儿,山东帮里就走出一个细高挑儿,这人不声不响走到中间,向左右抱了抱拳,二话不说掏出一把攮子,吭哧一声把左手砍了下来!这小子断了一只左手,竟跟没事儿人一样,不但一声不吭,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满脸呆滞的回了本队。
山东帮这边儿刚一出手,青帮就有点儿顶不住了,要说这砍手断脚在文斗之中是最常见不过的小儿科,可难就难在不能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脸上还不能带相儿,所话说十指连心,何况手脚?混混们好勇斗狠,凭的是一股激劲儿,也是被一口嚼裹儿和妻儿老小逼出来的,谁能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人家划出道儿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跟着走,否则诺大青帮要被小小山东帮一举拿下,可就没脸见人了,回头帮主就得抹脖子!迟疑一阵,青帮队中也出来一位,铁青着脸也砍了一只左手,这一刀下去,血就跟泉涌的似的喷了出来,那人身子一震,勉强忍住痛叫,转头回了队伍,再看脸上,虽然同样面无表情,可脑门儿上青筋暴露,冷汗就跟水泼的似的下来了。
勉强过了一关,对方又上来一人,这次是脚,不过可不是拿刀砍,这人手里攥一块石头,愣拿石头砸自己的脚面!青帮这边儿脸都青了,但见这人仿佛跟自己有仇似的,一下一下砸的分外实诚,直砸的皮开肉绽,脚面上白骨森森,已然砸折了好几块儿。再看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毫无痛楚之色,就像那脚是别人的似的。这人砸了好一阵,脚骨整个都碎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响的人心里直颤,方才住手,一瘸一点走了回去。
等这人砸完脚,牛二柱就看出点事儿来了,不管是这个砸脚的,还是前边哪位砍手的,利索倒是利索,可就有一样儿,全都没流一滴血!人都是父精母血,断手断脚哪有不流血的道理?自己这边砍手的从回来到现在那血可是没停过,要是不抓紧止住光流血就能流死。看出这一点,牛二柱可就留了心了,他借着火光仔细看看了对方的人,心里就一哆嗦,这山东帮那帮人虽然眼露凶光,如同凶神恶煞,看起来倒也正常。只有方才出头的那几个目光呆滞,脸色青绿,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要说青帮这帮人,那可是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打眼前过去一个苍蝇都能分出公母来,今天这事儿不至于看不出有鬼来,无奈对方一上来就把自己镇住了,二百多号儿人全都在哪儿发愁,就没瞧出不对来。简短截说,青帮这边儿虽然心里犯怵,可到底是有名的大帮,手下不乏要脸不要命的亡命徒,当下又过去一个咬牙耍狠的,凑凑活活又过一关,这人可没山东帮的有挺劲儿,回去就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了。
青帮连过两关,山东帮的扛把子脸上就过不去了,这小子脸色一沉,牙咬得咯嘣直响,指着中间那口大油锅恨声道:“加火!”
从两拨人一到,这油锅就没断过火,此刻被山东帮猛加几把柴,更是烧得沸沸腾腾,往前一靠就觉得脸皮生疼,山东帮把油烧开,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就走了过来,边走边挽着袖子,青帮众人见此架势心中自然明白,同时心里也一沉:对方这是要下油锅呀!
天津的混混没有不知道下油锅的,比方说两帮械斗,长久分不出上下,就得靠这下油锅一决胜负。这里所说的下油锅可不是全身都进到油锅里,再狠的混混也没那么玩儿的,一般都是放进去一只手。讲究的还事先往油锅里扔七个铜钱,不能多不能少,代表着北斗七星。下油锅的混混把手伸进去捞铜钱,谁捞的多谁就是赢家,但这里边又有讲究,那就是不能一把都捞起来,你要那么捞可就输了,得用手一个一个的拿,那才算真本事。这油锅里温度有多高?人伸进去受得了?稍微耽搁一会儿,整条膀子就废了,所以一般的也就捞一两个,最多也就是四个,再多就不行了。怎么着?这条胳膊都炸熟了,没知觉了,再想拿出来可就办不到了,这缺德买卖还讲究伸得进去,拿得出来,你一条膀子炸成了油条也是个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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