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浅浅笑着,望向凌太太,说道:“我与他们熟识如何,不熟识,又如何?”
她这话顶了回去,凌嫣儿听着不对味,悄悄扯了她一下,奇道:“怎么了?”
如果凌嫣儿不在场,秦楚青自然不会让自己凭白受着口闷气。但凌嫣儿在,凌太太又是她母亲,秦楚青到底不想让她太难做,抿了抿唇,没有接着说下去。
凌太太却想着秦楚青不过是个小姑娘,自是不懂得那许多弯弯绕绕。好好与她说,她便也会听话了。
于是笑道:“你既与他们熟识,不妨带着嫣儿多认识几位友人。她平日里窝在家中只知女工琴棋,倒是没几个相熟之人。”
秦楚青慢慢说道:“其实我与他们真的不算太熟。特别是苏少爷,不过才第二次见到罢了。”
“阿青既是不愿,那便罢了。”凌太太想到方才看到二人过来的时候,少年偶尔望向秦楚青时那欢喜专注的眼神,重重叹了口气。
秦楚青唇畔的笑意便又深了些许。
凌嫣儿看她淡笑不语的模样,突地有些脸发热。
她跺跺脚,嗔道:“娘!阿青第一次碰到苏少爷的时候,我也在。本就是偶然见了一面,哪儿来的‘熟识’一说?您别不信。刚开始,我们还和他吵起来了呢!”
凌太太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更没料到会被自己女儿给驳斥了回去,一时间颇为尴尬地没有接话。
正思量着怎么圆过去才好,就听秦楚青悠悠然开了口。
“其实,现在我与他倒是真的熟悉一点了。说起来,我能多交了这么一位友人,还要谢谢伯母才是。”
秦楚青轻笑道:“先前伯母带着嫣儿先离开了,我不知不觉间迷了路,方才巧遇他。他对这边颇为熟悉,怕我孤身一人遇到什么意外,这便特意护送我回来。谢谢伯母了。”
眼看着凌太太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秦楚青不愿多待。大致向她行了个礼,又和凌嫣儿说了声,这便转身向屋里行去。
高太太和苏少爷已经落了座。
奇异的是,为首的座位那儿坐着的却不是高太太,而是苏少爷。
说起来,高太太是主家,又明显长苏少爷两辈,再怎么样,也不该如此安排位置。
但,那少年坐在那儿,半垂眼眸神色淡淡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虽和大家同在一个屋中,偏偏眼神好似是他正立在高处,不甚在意地俯视众人。
倨傲,且孤独。
这样的情形下,又让人觉得,他本该就在那个为首的位置上。
秦楚青狐疑地盯着苏少爷看了一瞬,在他将视线挪过来时立刻调转目光,向屋里诸位长辈行礼问好。
屋中女眷有些是和高太太同一个镇上的,但大部分,还是与秦家在同一个城中。
当日端午节时,本城的人们都聚在江边观龙舟赛,相隔之间不算太远。在场的太太们,有好几人曾见过秦楚青。
待到秦楚青向她们行礼的时候,先前夸赞她的一位太太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说道:“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多礼?”又将那镇上的几位太太和姑娘们向她一一介绍。
寒暄过后,也就都坐下了。
大家显然也十分好奇为什么那个少年会在那个位置。说话间的时候,不经意就会朝那边看去。
但高太太好似不太在意这个。
她只进屋的时候低声和少年说了几句话。而后少年挥挥手,颇为不耐地言语了声,她便自顾自去和女眷们轻声说话了,没再与少年交谈。
有人问起时,她便笑着说道:“这是苏家的公子爷。他自是要在那儿的,大家无需多想。”
旁的,一个字儿也不多提。仿佛坐在上首的那个,并非是个年不及弱冠引人注目的少年,而是本就应在那处的某人,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众人见她自始至终都神色淡淡,好奇之后,就思量着苏家少年会不会是苏国公府的。可就算那样,高太太也不应当请他上座才是。
不过……瞧着高太太好似不甚在意的模样,后来连搭话都不曾有。这少年的身份,或许并不像她们想得那么高?
大家暗自揣度许久后,便也没再将这事儿太搁在心上了,继续一同饮茶闲聊。
说着话的功夫,凌太太带着凌嫣儿也行了进来。先前不知母女俩在外说了甚么,竟是耽搁了好些时候。
一进屋,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生了气,凌嫣儿不顾凌太太的示意,嘟着嘴来到了秦楚青的身边,左右看看,寻了空着的椅子挨着她坐下。低头看自己的指尖,半分也不往凌太太那边望。
凌太太本就在头里走,等到发觉凌嫣儿不肯继续前行停下步子的时候,她已经越过秦楚青那边好一段路了。眼见女儿不肯乖乖听话,凌太太暗叹一声,顾不得礼法,退了回去坐到凌嫣儿另一侧,与她轻声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凌太太讲了什么,凌嫣儿始终不停摇头,显然不愿听从。
凌太太便有些动了怒,神色间已然紧绷。
母女俩正僵持着,突然,四周忽地静寂下来。
二人抬头来看,却是苏少爷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她们身边不远处。
高太太忙吩咐丫鬟端了锦杌到他身边。
少年指了秦楚青面前几尺的位置,气定神闲地与她面对面坐了。这才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侧首问凌家母女:“听说,你们就是凌同知家的亲眷?”
凌嫣儿轻哼了声扭过头不搭理他,凌太太端庄笑道:“正是。公子可是认识我家老爷?”
“这倒不是。不过,确实听人说起过。”
少年右手不经意地抚向左手拇指处,问道:“你们和敬王很熟?”
凌太太不知他为何这样问起。
左思右想,到底不敢惹恼了敬王,生怕说错话传出去,敬王会厌弃凌家,只得如实说道:“不熟,不过才刚见过一次、说了几句话罢了。”
以往的时候,他们都是敬畏地远远看上几眼,并未能和敬王搭上话过。这唯一一次讲话,还是上回敬王主动显露身份的时候,她上前请安所成。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霍玉鸣出了营后,谁都不找,偏会去寻了你?”苏少爷唇角轻扬,“就算他想来荷花宴,也大可以寻了至信之人送他前往。为何旁人他都没有考虑,独独选了你们凌家?”
听他字字句句不离敬王兄弟二人,凌太太不禁暗暗思量。
难不成这人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几句话的?
还是说,他听闻了前几日敬王来秦家的情形,以为她们和敬王熟悉,所以想借了她们和敬王搭话?
短短几句话间,凌太太的热情已经冷去大半。扬起个四平八稳的笑来,说道:“这可得问鸣少爷或是我家老爷了。他们男人家的事情,我又怎会知晓?”
少年哈地一笑,转而问秦楚青:“你觉得霍玉鸣为何会选了她们家来依靠?”
秦楚青回想了下那少年热情而又直爽的性子,默了默,决定实话实说:“不过是方便罢了。”
“嗯?”
“他想来荷花宴,刚好逃到了凌大人处,听闻凌太太要过来,所以寻了她们。”
回想凌太太见到敬王时的情形,既敬畏又小心翼翼,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有任何私交的模样。
而以霍容与那孤傲的性子,寻常人想要和他私下里来往,怕是极难的罢!
少年透窗朝外静静地望着院中柳枝,过了会儿,忽地一拊掌,指了秦楚青道:“就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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