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些尴尬,吃晚饭太早,去别处又太迟。两人商量一阵,打算乘船游湖。船从中心码头出发,经过水果湖、东湖,又回到码头,全程五十分钟。这条步行街开业已有一年多,然而林阅来的次数并不多,游湖也是第一次。
游船驶离码头,沿水道开出去。窗户大开,那水经太阳一晒,往外翻着腥味儿。林阅捏着鼻子,笑说:“好臭。”
陈麓川看她,“还记得大学时候去森林公园烧烤么?”
林阅自然是记得的。班上有个耿浩然这样一刻闲不住的角色,集体活动当然异彩纷呈。那次是大三刚开学,在耿浩然的号召下,一行人去野外烧烤。说是野外,其实是林区工作人员在湖边空地上划的一片专门区域,有山有水有林,是以有几分野趣。
烤了一会儿,耿浩然就闲不住了,非要去钓鱼。钓也不好好钓,手里捏着鱼饵追着班上的女生吓唬。偏偏林阅还真怕这个,一推一躲,就把耿浩然推进了湖里。好在近岸处水不深,耿浩然扑腾两下就起来了。就是那水脏且臭,回去时耿浩然被大家嘲了一路。
林阅十分过意不去,回去后赔了耿浩然一套新衣服。
“记得,怎么了?”
陈麓川淡笑摇头,岔开了话题,“江城变化挺大。”
“嗯,这两年通地铁了,还有几条地铁也在建,”她将窗户敞得更开,手肘撑着车窗,“刚毕业的时候,也想过去北上广,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家乡更好。”
她自觉适应不了一线城市快节奏的生活,当然,更因为这儿也是陈麓川的家乡。
游湖结束,时间刚好。两人吃过晚饭,去买电影票。
“看什么?《白日焰火》?”
林阅沉吟,“选个轻松点的吧。”
陈麓川瞅着屏幕,“……《天才眼镜狗》?”
最后,林阅抱着爆米花,和陈麓川一起混在一堆小朋友之中进了影厅。
林阅坐下,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笑不可遏,“我们是不是有点装嫩。”
陈麓川倒是坦荡,“心态要好,你想,你比带小朋友来的家长要年轻多了。”
林阅笑说:“这话我可不敢说,我堂姐只比我大四岁,孩子已经读初中了。”如今堂姐已举家迁往海南,只逢年过节偶尔来往。
“以前暑假常来你家的堂姐?”
林阅看他一眼,“你还记得?”
陈麓川:“我妈对你家情况了如指掌。”
林阅对他这调侃心领神会,大笑说:“好巧,我妈也是。”
聊了一会儿,厅里灯都灭了,电影开场,两人便住了声。
影厅里孩子多,电影基调欢乐,不时笑声四起。林阅本害怕会尴尬别扭,渐渐也就放松了。然而即便剧情再精彩,林阅也只放了一半的心思,另一半用来捕捉黑暗之中陈麓川的神情和呼吸,同时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想得最多的,还是先前同陈麓川通电话时,对面那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像是盆冷水,霎时浇灭了她一半的热情。
末了,又暗骂自己,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用来想这些煞风景的事儿纯粹浪费。
半场看下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比电影里的那条四处收拾烂摊子的天才狗还忙。
一个剧情高.潮点过去,节奏稍稍平缓下来。陈麓川朝她伸出手,“我帮你抱着吧。”
林阅回神,忙将爆米花桶递给他,笑了笑,朝他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还蛮好看的。”
陈麓川“嗯”了一声,不由微微偏过头,看她一眼。
只荧幕投射的一点亮光,照在脸上,光影明灭,她五官清秀的轮廓也跟着时明时暗。方才她靠过来时的一缕浅香,似乎仍未散去。
陈麓川思绪却飘了出去。
高中时候课间无聊,几个男生常会凑在一起找点儿乐子。他们所在的那栋教学楼与对面的教工楼之间有一道天桥,天桥下便是校内的一道牌坊,两旁都是高大的樟木,遮住了视野。有一回他与几个男生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猜下一个从牌坊过来的人是男是女。
一人说,“猜性别没意思啊,不如猜长得漂不漂亮。”
几人哄笑:“这个好这个好!”
玩了几轮,快上课时,有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经过了牌坊。
“咦,这个有意思!我觉得是美女,赌五块钱!”
“那你肯定输!我告诉你,这年头‘恐龙’才穿这种裙子。”那时候还流行将长相欠佳的女生称为“恐龙’。
有人拿手肘撞了撞他,“陈麓川,你觉得呢?”
那白裙的女生垂着头,脚步缓慢,像一朵逶迤而至的栀子花。
他眯了眯眼,“不知道。”
正这时,上课铃打响了,“走走走!上课了!”
他站着没动。
那女生越来越近,渐渐到了楼下。她扎着马尾,乌发如墨,微垂着头,露出后面一截洁白的颈子。
有个男生吹了声口哨,她茫然地抬起头。素净的一张脸,眉头微蹙,眼眶发红,眼里泛着泪光,像是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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