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阳城里三月的天气总是这般糟糕。
上官羽默默望着自家花园里的那株百年海棠,如是想到。
一连七日,大夏王朝的这座都城,都被浸润在一场恼人的春雨里。那些雨水自天宇之上落下,不知疲倦的飘飘洒洒,原本与上官大人也没什么仇怨,可他偏偏听着那水珠儿拍打窗棱的声音就感到烦闷至极。
黎明时分,离上朝的时间还有两刻钟,神御监提督上官羽却还穿着自己最喜爱的那件蚕丝睡袍,在自家卧房里踌躇,一点也没有整装出门的意思。仔细看去,这个年逾不惑的中年男人,生着一副不甚出众的方脸,颧骨略高,唇厚,一双眉毛着实浓厚的很。
上官提督却不是刚刚睡醒,而是整夜未眠。让他觉得无比困扰的,正是此刻身前案几上的那一摞厚厚的卷宗。
七日前,这场春雨未至时的一个清晨,兵部尚书的二公子李青被人在护城河里发现。
李公子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周身肿胀的不成样子,连前去辨认的尚书夫人都几乎没有认出来。
死的是尚书府的人,还是兵部尚书大人的二公子,对寻常百姓来说,这就已经算是惊天大事了。但是,轮不到神御监这样的衙门头疼。维护京都治安和面对尚书大人的暴怒以及为尚书大人第三房小妾的哭闹而郁闷,那是宣阳府尹的职责。
只不过,两年以来,这是第四起发生在宣阳城里的类似案子了。
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宣阳城很大,站在城北的门楼上,怎么也看不见城南的那块牌匾;宣阳城里的百姓很多,虽无具数,想来怎么也有百万之多。虽然上官大人自己也认为,王化之下,一切魑魅魍魉都只能隐藏在暗处,偶尔死三两个人的事情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大夏王朝泱泱大国内每天都要死成百上千人。
人,各有各的死法。这四起案子的死者也不尽相同,但神御监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最终还是察觉到了一些蹊跷。
最重要的是,这次不同以往,因为据闻那位深宫内的皇帝陛下已经听说这件事情。
神御监提督,从三品下,在京都六部三监两府的上千名官员中已属前列。何况神御监品秩不高,权力却极大,可直接向丞相大人汇报。但以上官羽今时今日的地位,也只有在每天一次的上朝时才能远远的看见一次皇帝的真容。那位陛下哪怕只是一个皱眉,恐怕就能让他这小小的提督永世不得翻身。
神御监在其他人的心目中可以说是恐怖的代名词,他们无孔不入,可能在任何一个人的身边,但它终究是皇帝陛下的财产。
整个大夏王朝都是那一个人的财产。
既然得到了夏帝的关注,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宣阳府尹能解决得了的事件。很快的,在昨日,案子的全部卷宗被转到了神御监。
上官羽缓缓踱到了案前,看着最上面的那张卷宗,浓眉皱得愈发紧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提督府的后花园里,升起一片薄薄的雾气,教人看不清园内的景象。这个时节,海棠未开,树上便只能瞧见满枝的小叶,在雨里轻轻的颤着。
少顷,上官羽徐步走到卧房门口,轻轻拍了拍手。
这声音一落,便有人自雾中来。
那是一名穿着灰白色官服的年轻人,走到屋檐下站定,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的等候着主官的安排。他生着一副白皙的脸庞,脸颊略瘦,有一些凹陷,但并不是那种病态的瘦,相反,他的眼神颇为犀利。
对这名一个月前自己从神御监下门亲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上官羽还是相当满意的,即使他的满意从来都不会表现在脸上。
“查得怎么样?”
没有指向,但上官羽知道这名年轻人很清楚自己在问什么。
“没有任何进展。”
年轻人非常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好像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回答,一点也不担心上官会责怪自己。
事实上,上官羽只是嗯了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回答。他略略思忖了一会,又沉声问道:“秦副首回来了没有?”
“禀大人,秦副首昨日便已经到了南城门口。”
“哦?”
上官羽的浓眉一扬,有些淡淡的惊诧。
“那为何本官直到此刻才知道这个消息?”
“因为属下也是刚刚才得知,据说,秦副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没有随从,亦没有惊动任何人。”
神御监的副首,共有两人,自然是提督的左右手,在神御监是一人一下、众人之上的地位。那秦副首外出公干已有数月,按理说回到宣阳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主官的府邸才是,居然消失了足足一天也没有露面。若是一般的下属敢如此作为,上官羽早已暴跳如雷。
只是想想那人一向怪异的作风,上官羽便觉释然。
他有很多下属,秦越然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人。神御监,是京都城内一个极为特殊的所在,能进入到此间的都不会是寻常之辈,然而,只有秦越然一人最得他的信任。
因为秦越然很聪明,很能干,以至于他这个提督在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用去担心。
“你去找到秦副首,就说今日朝会到午时为止。”
“是。”
……
在统御整个大夏王朝的大夏皇帝面前,神御监提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兴许皇帝陛下连上官某人姓甚名谁、高矮胖瘦、是美是丑这些事情都早已忘记。而对于宣阳城里的百姓而言,上官羽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譬如萧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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