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修行。”
“这与我无关。”
“你会修行。”
“那也与你无关。”
“教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教你有什么好处?”
这样一场对话发生在大夏王朝京都城内的一家小客栈里。
小客栈真的很小,只有一名瘦高且猥琐的老板和一名少年作为帮工。此时正值晌午时分,若是寻常的饭店客栈、茶楼酒肆一类的场所,怎么也得有三五位客人暖暖场面。
可风来客栈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仔细听去,竟是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
此刻老板与帮工少年之间发生了一些争执,然而并不是因为客栈的生意,而是另一个高深得多的命题。
老板佝偻着身子,满脸胡渣,上面甚至占着一些碎饼渣。他站在厨房的砧板旁仔细的削切一块土豆,这是他今天午餐的一部分。
听到少年有些无理的要求,老板仍是不为所动,“你要知道,我们只是临时的搭档,为了同一个目标非常偶然的走到了一起,此刻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又有什么义务去帮助一个陌生人?”
萧玄默然,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胡九说的终究是事实。虽然此时他仍然待在这间客栈中,那他们都很清楚,这并不会持续多长时间。
或许是胡九,或许是他,可能随时会从这间破落的小客栈中失去踪迹。
“也许我们可以交换?”少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萧玄是一名自信的刺客,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异乎常人的信心。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目空一切,他对自己的了解要超过任何人,因此他知道自己很穷。
他除了使用那柄刀的手段,或许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财产。
然而听到这句话之后,胡九手中的刀停了下来,削到一半的土豆皮掉到了地上。身后的少年察觉到对方似乎有那么一些意动,于是他知道提出了一个并不算愚蠢的条件。
因为胡九的背直了起来。
天罗究竟有多大规模,萧玄自己也并不清楚。因为有些不可言说的缘由,这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太多其他的成员,胡九,是萧玄在天罗中为数不多、最为了解的一个人。
他擅长使刀,然而他的刀和自己的刀并不一样。放在平时,他只是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永远佝偻着身子,走路的时候不时的晃动一下脖颈。
他的背,只有在一种时候才会直起来,那就是当他认真的时候。
胡九会认真去做的事情,唯有杀人而已。
除此以外,萧玄还真的没有见过他因为别的事情而认真过。
胡九伸手在自己的裤腿上擦了擦,把刀放在一旁,说道:“必要的时候,我想让你帮我保一个人。”
少年有些意外,说道:“男人还是女人?”
“自然是女人。”
少年笑了笑,其中自有一些不明的意味,说道:“想不到过惯了取人性命的日子,你也会想到要去保住别人的性命,更想不到,你明知道我跟你是同一类人,还让我帮你做这件事。”
“连你都保不住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能保得住?”
胡九端起桌案上的一碗茶,那是一碗昨夜的陈茶,可他并不怎么在乎,而是一饮而尽,接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我没能力做到的事,你肯定能做到,因为你的刀比我更快。”
“第二,我们并不是同一类人。”
“第三,男人活这一世,不为钱财,便是为了裤裆下那二两肉,刺客也是人,当然也可以有心爱的女人。”
说完这些话,他又起身去摸案上的茶壶。
他的身子,又弓了起来,放入萧玄的眼中,便像是一截老树的枯枝,满是风吹日晒的纹路,看上去有些萧索。
这个满身岁月痕迹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油腻腻的衣服,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不时地用手拨弄一下牙缝中间的菜叶肉丝。
刺客是活在黑夜之中的一群人,于他们而言,最困难的事情不是刺杀某位朝廷大员,又或者是给哪位大宗派的长老下毒。
最难的是信任别人。
不信任别人,所谓情情爱爱的那些东西,便无从谈起。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刺客们享受不到寻常的普通人能轻易拥有的东西。
听到对方说出心爱的女人,少年有些意外。对于他们这一类人而言,相信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那便意味着给了对方一把可以随时杀死自己的刀。
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别人的手上,需要莫大的勇气。
萧玄自问这世上姑且还没有值得自己这样做的人。
和聪明的人说话自然不需要费太多的力气,胡九的话说得并不完整,那并不意味着萧玄听不懂。他只是有些头疼,胡九今日的表现,和往常有些不同,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自己需要知道却并不知道的内情。
“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是见不得光的。”看着少年站在那里默然不语,胡九继续饮着新盛的一碗陈茶,“你要修行,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必要知道,只是我要提醒你,杀手这种人,只能栖息在黑暗中,也只能死在长夜里,若是把自己晾在那光天化日之下,便只有一个下场。”
“死无葬身之地。”
胡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涩,萧玄听着他的话,忽然很想笑出声来。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我活了这些年,还打算继续活下去,可能还要继续去杀一些人,不过我并不准备一辈子活在这长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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