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淡淡的檀香从香炉里袅袅升起,交织着点点墨香,整个御书房都飘散着一种舒缓而宁静的气息。
红和金,是御书房最基本的两种色调,厚重而华贵,地板光可鉴人。
皇帝稳稳地坐在书案后面,明黄的龙袍,尊贵沉稳的气质,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仪,他的眼睛,闪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风南瑾……
方流苏……
还有一个没回京城的萧绝。
这三人的事迹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风家又一次挑战皇权的权威,到了他忍无可忍的地步,萧越的眼光如岩石一般坚硬,紧紧地打在流苏身上,就是她么?
令朝廷最有魄力的两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令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他们成为天下臣民的笑柄。
皇帝的眸光燃着愤怒的火光,一闪而过,快得连萧寒都未曾发觉,又已经迅速地掩饰在眼底,沉声道:“平身!”
“谢皇上!”南瑾和流苏相携着站起来。
“皇上此次匆匆忙忙召微臣进京,所为何事?”南瑾声音充满公式化的僵硬,不带一丝私人感情,明知故问。
萧寒冷冷一笑,安静地立在一旁,直到此时,依然还是如此理直气壮么?风南瑾,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一手保住所有人。
市井传闻,五年前风南瑾诱拐萧王妃离京,犹若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皇室的脸面上,这是萧家皇朝历史上最蒙羞的一次。任何一朝一代都经不起这样的丑闻,萧越即便身在禁宫,也稍微能猜到市井流言会是如何不堪。
自风南瑾继承风家堡之后,风家迅速凝聚天下财富,多年来一直和皇室相抗衡,在凤城一带势力盖天,登高一呼,能有百应。皇室和风家历年来的明争暗斗也不少,都被他一一化解,双方都能达到一种双赢的局面。
萧越对风家的容忍有自己的底线,他需要风家的势力,而风家也需要朝廷的庇佑,萧越和风南瑾在身份公开的这几年,都相互退一步,和平共处。
然而,如今却爆出,风少夫人是萧王妃,无疑中给人一种感觉,那便是,风家狠狠地在皇室脸上甩了一个耳光,这是皇帝绝不允许的。
“风爱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皇帝冷笑,一手指着流苏,开门见山地厉喝,“她是谁?”
流苏一直垂着头,并未直视皇帝,被他这声冷喝吓了一跳,心一沉,背脊窜上一股凉意,好威严的声音,檀香送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明明暖和的御书房,她却一身冷汗。
御书房中的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如满弓的弦,稍微一松,弩箭便会激射而出。流苏心口噗通直跳,她想起看过的电视剧,那饰演皇帝的,总是动不动就来一句抄家灭族,动不动就拖出去砍了,心里不免有些恐惧。
南瑾目不斜视,淡然地回答皇帝的问题,“臣妻!”
萧寒眉梢一挑,果然够张狂,他算是大开眼界。与其冷嘲热讽,不如作壁上观,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你的妻子?”皇帝眉梢染雪,极为冷峭,冰冷地开口,“她是方流苏,萧王的王妃,朕没说错吧?”
南瑾双眸直直地看着皇帝,冷冷地勾起唇角,“五年前的确是萧王妃,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如今是风苏苏,而非方流苏。”
“荒唐!”皇帝大喝一声,一声狠狠地啪在案桌上,震得他书桌上的奏折微微晃动,低沉的声响在空旷的御书房回荡,皇帝的声音冷到极致,“风南瑾,你简直就目无法纪,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她是萧王妃,终究是萧王妃,永远都是萧王妃,你诱拐朕弟媳,又该当何罪?”
天子之怒,浮尸百里,怒气狂飙,沉沉地压在风南瑾夫妻头上,南瑾由始至终便知道,这会是一场硬仗,而他,失去最基本的立场。
流苏先嫁萧绝,便是他最大的弱点,这点会让他无立场为自己辩解,可是,他眼光扫向一旁的萧寒,微微冷笑。南瑾不卑不亢地直视皇上,沉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说,臣和臣妻婚姻无效?”
皇帝眯起眼睛,眉梢凌厉,冷冷地道:“无效,不仅如此,方流苏犯了七出之罪,还假死出逃,欺下瞒上,论罪当诛!”
说起萧绝这几年为了她,意志消沉那么长时间,终日紧绷着脸,他已经记不清,上次看见弟弟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都是因为她,才造成萧绝的苦楚和绝望,他饶不了这个女人!
南瑾冷冷一笑,“当年萧王上方家提亲,明媒正娶的人是方锦绣,方流苏代姐出嫁,已是将错就错。她嫁入王府,先被萧绝陷害,身败名裂,再是被人陷害,几欲丧命,假死出逃,不过是将一切导回正途,何罪之有?”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萧寒见南瑾提起锦绣,邪魅的大眼闪过怒气,一手冷冷地指着风南瑾,咄咄逼人,“风南瑾,本是你无视伦理纲常,诱拐萧王妃,说得好似自己挺在理似的。就算方流苏代替方锦绣出嫁,和七哥拜堂的女人是方流苏,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萧王妃,即便是将错就错,她还是萧王妃,七哥当年在娶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她的名字报上族谱,也就是承认了她是萧绝的妻子,你诱她出逃,就是目无法纪,藐视皇权,风南瑾,你还不知罪?寻常百姓家,女子守寡二嫁亦是犯了七出之罪,更何况是皇家。且我七哥还活在世上,方流苏不仅不是守寡二嫁,还是隐瞒实情,以假死脱身,早就该千刀万剐!”
流苏心头一沉,萧寒的话如雷鸣般在耳边回响,萧绝当年早就把她的名字列入族谱?这件事她从未听萧绝提过,她当初还以为待林云儿生下孩子,王妃之位便是她的,萧王妃应是林云儿。毕竟当初娶她不是自愿,又经常冷嘲热讽,她怎么也想不到,萧绝竟然早就承认她是他妻子,流苏记起当初在郊外,他还一脸不屑,就算那时候死,也是无名无分,她心口一沉,萧绝做了很多事,而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心沉沉地叹息,这场劫难,该如何避过呢?
这场情债,她又该如何偿还?
前世缘,今生债,真是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流苏心中苦涩。
她勉强镇定下来,皇帝萧寒一口一个南瑾诱拐王妃,南瑾也并无辩驳,明显就想要为她脱罪,把罪名全部承担,流苏不希望如此,南瑾把一切都包揽在身上,只会让流苏越来越恐慌,好似有种不顾一切,也要把她扔出这趟浑水的决然。
“皇……”
“皇上!”流苏才刚说话,南瑾就沉声出言,打断流苏的话,逼得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南瑾冷然凝眸,深深地看着皇帝,沉声问道:“皇上,这一切的起源就是萧王妃在萧王还活着二嫁,犯了七出之罪,让皇室蒙羞,您震怒,想要把我们治罪么?”
皇帝深知风南瑾才智冠绝天下,辩才无双,这张利嘴,能把陈年棺材里的僵尸都气得狂跳,当下不敢贸然回答,深怕一不小心踩到陷阱,暗暗沉吟着南瑾这句话。通常他以这种无害的口气在说话之时,你就得以一百个心防备着,千万要理解透他的意思,不然就处在挨打的地位。
目前的情况而言,风南瑾已属下风,方流苏二嫁才是整件事最致命的一环,只要捏住这点,足以让风南瑾永无翻身之日。他再怎么辩驳,也不能把这一点抹去。
南瑾见皇上沉思,半垂的眼眸掠过一抹冰冷的嘲讽,眉宇的倨傲冷漠,如要冻伤人似的,他天生就是一个谈判专家,又岂会让自己处于挨打的地位。
眼角掠向流苏,她一脸着急担忧,南瑾微微一笑,神色温柔,如一阵和沐的风吹拂着流苏心里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南瑾以眼神安抚她,稍安勿躁,一切都交给他,流苏回以一笑,南瑾,只要你没事,什么都无所谓,我会一直陪着你!
十足的默契,缓解周围逼人的压迫,圈出一方只属于他们的温暖天地,把空气中的冰冷和压迫隔成两个空间。
“没错,方流苏身为萧王妃,不顾羞耻二嫁,让皇家颜面荡然无存,威严扫地,犯了死罪,当诛!”萧越冷狠地道,双眸锐利地刻在南瑾脸上,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只要紧咬着这点,风南瑾便无还手之力!皇帝心中冷笑,风南瑾,他忍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抓住他致命的错误,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一次,定然要把风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南瑾眸光清透,看得出他眼里的杀气,心中并无什么特殊的感觉,无期待,便无失望,如同陌生人一般。
“臣记得曾向皇上求过一张免死金牌,皇上忘记了么?”南瑾冷声提醒,神色宁静,眼光却锐利地射向皇帝,丝毫不见妥协之气。
萧寒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他惊奇地看向皇帝。
皇上反应也快,迅速反驳,“风南瑾,那张免死金牌是赐予你的妻子风苏苏,而你身边的是方流苏,你们的婚姻根本就不被世人认同,这张金牌还有效么?”
“原来皇上是想要出尔反尔?”南瑾也不见慌张,似乎是料定他会有此举一般,冷然嘲讽。
“大胆!”皇帝大怒,一啪案桌,愤怒地瞪着南瑾,“风南瑾,你找死吗,敢用这种态度和朕讲话,若是不想活,说一声,朕成全你们!”
皇帝的怒吼在响彻整个御书房,气氛中的紧张度更绷紧,如同一条被拉直的铁链,进入最极致的进攻之态。
若是常人被皇帝这么一喝,早就吓得发软,南瑾却依然无动于衷,唇角凝结着他惯有的,若隐若现的嘲讽,冷然道:“皇上您说流苏二嫁?您可知道女儿国的风俗么?女儿国女为尊,男为卑,女人可二嫁,三嫁,四嫁……并无触犯法律,女人可有三个丈夫,四个丈夫,甚至一百个丈夫,皇上知晓么?”
皇帝和萧寒同时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沉声道:“女儿国是女儿国,圣天是圣天,岂能相提并论?”
流苏心中暗暗吃惊,南瑾要把她的身份公布么?这君臣一来一往,才思敏捷,即便是垂着头,她都能感受到如同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分外危险恐怖。若是把她的身份公布,皇帝会立刻杀了她,还是把她送回女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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