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旨去寻那画像上的女子途中,袁不羁便总是在断断续续地做着同一个梦。似乎自己只要一睡着,就会堕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在这混沌不清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似乎被恶鬼追过,也曾经眼睁睁看着那些忠良之士被东西厂无情击杀,却无力阻止。这些画面,什么时候的都有,什么模样的都有。虽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却是在直接攻击袁不羁深埋在心中最软弱的地方。每次他都以为自己是没办法从这黑暗里出来了,可是每一次他总是会被一抹白光拉出来,救他于水深火热,生不如死之中。而这抹白光,总是会让袁不羁想到一个女人——那个行踪不定、美若天仙的白衣女人。
“袁佥事?袁佥事?”
半梦半醒间,袁不羁觉着似乎有人在唤他。那人的嗓音不似那女人那般清冷,还带着些青涩。袁不羁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么寒冷的环境下也睡了过去。并再一次地,堕入到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
这一次,他又瞧见了昔日同僚被东厂西厂的人断手断脚的情景。他看着他们哀嚎,看着他们诅天怨地,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可奈何的无能,让袁不羁一醒来,就没来由地烦躁,并且浑身无力。
“……我睡了多久了。”
袁不羁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借着月光打量着身边的这团黑影。今天是进入山海关附近丛林里的第三天,因为这里已是两军交战的地界,处处都透着危险。到了晚上,袁不羁甚至都不敢让他的手下点火取暖。刚开始时,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对于这样的命令颇有怨言。要知道,现下是腊月天,北方各地总是会没日没夜地下着雪,这个时候在北方飘着的鹅毛大雪,就和三四月份的江南梅雨一样平常。本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就没有带多少取暖的装备,若是没了篝火,每人一床的厚毯子就成了唯一的供暖设备。一旦毯子被雪水浸了个透,这唯一可以用来汲取温暖的东西,也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
然而,即便是心里多有不服,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执行着那个看似太过于神秘的任务。几个年轻人还是照样跟在袁不羁的身后,不离左右。渐渐地,袁不羁与这些年轻人之间的鸿沟也是因为这生死与共的日子,愈来愈小。
“袁佥事您没睡多久。才一个时辰。”
少年压低了嗓音用气声说着,在他们周围,若有似无的均匀的呼吸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那是袁不羁所带的这个小队的战士们休憩时发出的声音。
听到少年这么回答,袁不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扫了一圈自己周围道:“他们睡了有多久了?”
“都没有多久。这天太冷,刚开始大家都睡不着。我听他们这鼾声,也不过是一刻钟之前的事儿。”
少年答着,又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厚毯子再紧了些。袁不羁听得出来,这小子在回答他的时候虽然是用尽了气力去稳住自己的声音,最后还是失败了。
那股子颤抖似乎是从这少年的骨子里蹿出来的,身子一抖,人说话也有些结巴。
“……是不是很冷。”
“不冷。”
少年头倔强地仰着,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么两个字。袁不羁听着他那竭尽全力想要克制住的颤抖的音调,心里又是苦涩,又觉得好笑。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又一床厚毯子当面照下,那上头还残留着之前用的人的体温,摸起来很温暖。暖得少年手一碰上,就不舍得松开了。
“袁大人……这……”
然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行军已有几日,少年自然知道小队的取暖设备有限,一人一床厚毯裹着,似乎已经是最为奢侈的保暖措施了。现下袁不羁把自己的那床毫不犹豫地给了他,那这漫漫长夜,袁大人可该如何度过。
“没事。你披着吧。我来值夜就行了。”
袁不羁站起身,他身上的铠甲因着这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少年欲伸出去推辞的手,也被他有力的大掌按了回去。二人僵持间,看不见的密林深处,又是一阵动静,若有似无。
“……袁大人。”
少年与袁不羁一样,一定也是听到了这响声。眼下,他已是大气都不敢喘。
“嘘。”
袁不羁回头望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旁边的那些睡着的人。尔后,他便微微侧着身子,让自己整个人尽量贴着树干,凝息屏气,细细观察着这周遭的动静。
此时,四周业已回复寂静,除了风过草动的沙沙之声,别无其他,而袁不羁所带领的这个小队的人,也都已经醒了。袁不羁虽然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林子里的动静,一边的耳朵却在关注着自己队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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