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依轻轻的摇头。
想不到,叶文成的城府竟然如此之深,在长生殿中亦是位高权重,更是一手酿成了十年前的大雁宫变。只是不知苏漓现在将他留在身边是为何,也不知叶文成和长生殿还设下了什么阴谋对付他们,她记得十分清楚,叶文成和叶静衣都心心念念着两个月后苏夜的大婚。
苏夜听了连腾的话后,一直敛眉垂首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瞳依看了连腾一眼,连腾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伸手戳了戳苏夜的脑袋,瞳依没好气的道:“伤口不疼么?既然十年前的渊源因果你都知道了,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回去休息吧。”
“依依……”苏夜抬头凝视着瞳依,清澈的眼睛似能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他突然伸手抱住瞳依,抵着她的肩头轻声唤道:“依依。謦”
“恩?”瞳依伸手环住他,却因为他的伤势不敢用力,但苏夜却收紧了双臂,用力的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道:“疼。”
瞳依的眼圈微微发热,不发一言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凡。
萧妃为了保护他和苏漓,也为了给他留下一条退路,放弃了在十年前让傀楼出世的机会,最终落得横死宫中。苏漓所做的一切至今目的未明,可瞳依却直觉的认为,他的残疾他的冷漠,他对苏夜做过的哪怕是残忍的一切,也全是为了保护当时年幼的苏夜。
长生殿的势力遍布九州无孔不入,在没有完全的把握根除他们之前,萧妃和苏漓都未敢轻举妄动。
苏夜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吧,但他没有证据亦无法言明,猜测与悲伤等复杂的情绪交织,才会让他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对她喊疼。
她一直都知道,他疼的不是满身的伤痕,而是孤独却从来都无比清澈的心。
瞳依的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丝惶恐和无限的悲凉。
连腾和她的谈话只进行了一半就被苏夜打断,她不知道自己练过的功法会对***蚀骨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知道连腾想到了什么拖延蛊毒发作的方法,但她却可以看出,连腾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并不保证她一定能够活下来。
她不怕死,更何况是为苏夜而死,但她却害怕从此以后只留下他一个人,而他将再也没有可以暂时放纵喊疼的地方了。
“依依?”苏夜感觉到了瞳依不正常的情绪,墨眉轻拧抬头望向她,刚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水光。苏夜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了?之前跟康成交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瞳依微微一愣,立刻回神,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受伤?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脆弱,每次跟人动手都会把自己害个半死么。”
“依依……”苏夜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无奈,“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不管……”
事实上,他伤的虽凶险,但此时不也平平安安的么。傀楼的七长老医术的确过人,连他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已感觉不到痛楚,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哪知道这么快就可以恢复如常。
“嗯。”瞳依淡然的瞥了他一眼,“所以我也不能看着你有性命之忧不管。”
苏夜的心底猛然一抽,突然觉得她的话中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但不容他多想,瞳依便继续道:“傀楼的七位长老耗尽了全身的功力把你的内伤压制住,也算是功过相抵。我可以理解他们对叶文成的痛恨,所以,你便不要再计较昨晚之事,把傀楼收归己用吧,毕竟,这也算是你母妃留给你的遗物。”
苏夜看了看外面早已大亮的天空,轻叹道:“此事容后再议吧。天已经亮了,我们一夜未归,流风自己留在明月宫我不放心,我们先回去。”
“不行!”瞳依瞪了他一眼道:“你的伤势全靠几位长老用内力帮你疏导才得以稳定,如今才只过了一夜而已,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反复,这个时候你岂能离开?流风年纪虽小,但他一向聪明足智多谋,宫里的事情他可以应付。再者,不管你王兄表现的多么冷漠,流风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不会对流风不管不问的。你先在此多住两日,等七长老确定你可以离开了再动身。”
苏夜不情愿的看着她说:“王兄这两日定会颁布关于选妃大典的圣旨,我若是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瞳依凶巴巴的扯过他的衣领,“有流风帮你看着,那些公主小姐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即便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我把你从她们的手里抢回来便是,你给我乖乖的在此养伤,若是再不听话让伤势加重,我就立刻离开大雁再也不回来了!”
“你就知道威胁我……”苏夜沮丧的垂下头,叹了口气后可怜巴巴的再次靠上瞳依的肩头,却又露出了一抹暖心的微笑,“算了,经过了上次的洗尘宴,满朝文武都该知晓本王惧内,爱妃有命本王岂敢不尊,就陪你在此多住几日吧。”
瞳依这才露出了笑容,轻轻握住了苏夜的手,轻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苦涩和不舍,苏夜的眸中
划过了一道幽深的暗光,随即也轻勾嘴角,就着此时两相依偎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入夜后,一道身影在月光下的照耀下飞快的离开竹楼,朝不远处的林子里掠去。连腾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看到瞳依过来,连忙迎上去拱手行礼,“少夫人。”
瞳依点头,淡然的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连腾面色沉重的看了瞳依一眼,微微叹息,“已经准备好了。属下看少主的身体暂时无碍,与常人无异,而且三天之内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嗯。”瞳依眼底划过了一丝惆怅,然后又吩咐道:“再准备一份合。欢。散给我。”
“合。欢。散?”连腾闻言微微一愣,但随即便明白了瞳依要合。欢。散的用处。
她是打算把一切事情都在少主昏迷期间进行完毕,却又怕少主因为昏迷而失去本能反应,所以连合。欢。散都打算用上了吧。
看着瞳依坦然又坚定的表情,即便是连腾,也忍不住心生感叹,感叹瞳依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和风骨,更感叹她和苏夜之间的感情竟已深厚到了这种程度。
可惜了……
连腾的心底一阵酸涩。
若他有半点救治少主的方法,他也不愿眼前这少女去涉险,不愿她因为救他们的少主而丧命。
“少夫人,属下之前要告诉您的话尤未说完,即便您为少主化去他体内的虫毒,也不见得就会……属下会拼尽全力想办法为少夫人拖延时间。”虽然一切都不过是连腾的推测,可只要还有一份希望,连腾都不愿放弃那微小的可能。
瞳依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就听连腾道:“***蚀骨雌蛊的宿主若是牺牲自己为雄蛊的宿主解毒,其实并不会立即毙命,而是会在半个月后,待雌雄双蛊在宿主体内完成结合,吞噬掉宿主全部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脉才会死去。属下记得,血瞳心法若练到第九重,会有洗筋伐髓的奇效,少夫人既然得到这种失传已久的功法,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虽然圆房之后,您现有的功力全都会失去,但您可以重新修炼血瞳心法,说不定可以暂时压制住***蚀骨。在此期间,若是能凑齐解毒的方子,那少夫人便有救了。况且,紫烟枝就在雁王的手中,只要少夫人能在下次毒发前拿到紫烟枝,属下便可以保少夫人半年的平安,然后去寻另外六种药材为少夫人解毒。”
连腾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镇定和说服力,但瞳依却勾唇轻笑,仍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确定和担忧。
流风曾说过,百里澈用了五年的时间才研制出了***蚀骨的解药,而一个失传了近千年的心法,到底能不能压抑住她的毒发,没有任何人能知道。即便那心法真的有效,但分属六国的六种珍宝,以及不知道哪个下蛊之人的心头血……连腾所谓的方法不过是绝望之中的一丝安慰罢了。
听了连腾的话后,瞳依轻轻的叹了口气,眼底突然划过了一丝释然。
生死有命,强求无用,若是上天注定她命不该绝,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同阿夜诀别。若是上天注定她瞳依命丧于此,那她再苦苦挣扎也是枉然。
“有劳长老费心了。”瞳依对连腾轻轻一笑,“明晚,我就为阿夜解毒。”
苏夜刚刚受了重伤,瞳衣怕他内伤反复,所以才把解毒的时间定在了第二日,但她的心底一直都充满了不安,生怕苏夜会提前发现,导致她的安排功亏一篑。
连腾看到瞳依漫不经心的表情,心底却更加担忧,瞳依或许不明白,***蚀骨真正的可怕并不是死亡的阴影,而是毒发的时候带来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一旦蛊毒彻底的发作,蛊虫会在人体内结合繁殖,一点一点的从内部将中毒者吞噬,那种比凌迟还要绝望残忍的痛苦,能将人逼至崩溃的疯狂。
若是血瞳心法能压制住毒发还好,若是血瞳心法毫无效果,那瞳依就要遭受整整十五天的酷刑,直到被啃噬尽最后一滴血肉为止。
见连腾脸色黯然的欲言又止,瞳依摇了摇头道:“夜深了,长老回去吧,一切就按我说的去做,待明日解毒后阿夜醒来,长老便告诉他我走了,若是他问我去了哪里,长老一概回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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