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夜以为让堡德斯交好甘肃镇各方势力,自己又对碎石堡千户所的军令,一丝不苟地执行,可以换得喘口气的时间时,他美好的意愿再次破灭了。
石关屯里拥有的水伞,在堡德斯交易的清单里,尽管有了名字,但萧夜手里还不够,哪能拿出来去换钱,加上石关屯到现在还能维持过下去,说明就是押送的利益也不可谓不大;于是,他的百户职位被有心人盯上了。
不为别的,在石关屯这个地方,风险虽然大点,但能给波斯人押运货物,好处是眼睛都能看出来的;上千两纹银一个水伞,百户所就有了二十几个,这些都是钱啊。
就算是波斯人友情馈赠,凭啥要送给你一个军户,吃肉喝汤,也得看身份不是。所以,替换掉石关屯百户,势在必行。
如果遇上鞑子侵犯,大不了退回碎石堡,等鞑子退了再回来,死伤些军户在所难免的,这也是命里所归嘛。
再加上百户所收购的那些果核,里面肯定有猫腻,如果没有好处,他西门萧夜何来花销大笔的银钱收购;不解其中缘由的商家们,对萧夜的不满,也促成了这次调职的高效率。
十月初一,田家商铺的伙计去了百户所,第二天,就有来自碎石堡的信使,带着公/文上了石山。
刚刚派出军士,把戈壁滩里埋葬的军士骸骨,还有白龙湖战死的军士遗骨,转运回了石山的萧夜,拿着手里的公/文,牙关咬得格吱吱作响,额头上青筋直蹦。
百户所院子里,王大力、王梓良、还有轻易不露面的杨天受,围坐在萧夜身边,面色沉重地看着面前的信使。
“西门百户,王千户大人军令,给你三天时间收拾行装,三天后有胡百户前来接收这里,百户你除了亲属亲卫,其他人等不得跟随,”站在萧夜面前的信使,是为王崇礼的亲信,自然不会像其他军士那样,跪着说话了。
“知道了,回去转告千户大人,下官三天后自会前往老羊口火墩,接管火墩戒备,”面色铁青的萧夜,眯眼仔细打量着这个膀大腰圆的军士,许久,沉声说道。
老羊口、果子洼、永和屯、交口、西渠,千户所下辖的五个火墩,沿东西走向的山岭沟壑而建,向北地势险,向南则是一片丘陵,百户所驻地永和屯,建在一处山坳口,正是去年罗愈飞那被鞑子清洗了一遍的屯子。
好在,那里的四周还有大片薄地可以种植粮食,却比石关屯这里强了不少。
这几个火墩西守石关,东看清风谷,正北过了宽三十几里的山岭沟壑,就是大片的戈壁荒原,生生一个险地。
如果鞑子进犯,不论西面还是东面,甚至有山间小道可行,萧夜都没地跑,唯有坚守,或者受令退回碎石堡,不过,想必王崇礼不会下达如此愚蠢的军令。驻防火墩,唯一的使命就是告警,随后就是被抛弃的棋子,死活看运气了,大家心里都懂得。
所以说,火墩里的旗队,在边军里是死得最快的,也是补充最为齐全的。
萧夜接手罗愈飞百户的辖地,胡适彪去到石关屯,那罗愈飞就可以回到碎石堡了;大概,两次被鞑子频繁扫荡的罗愈飞,这次是趁机甩脱了烫手的山芋,想回千户所伺候王千户了。
对于胡适彪,萧夜记得很清楚,这个看似憨厚忠实的百户,年纪比自己大了两轮,看来他最后还是投靠了王家。
萧夜不客气的口吻,让信使相当的不满,气鼓鼓地拱手退了下去,心里不停地大骂着;你不是能打吗,这回让你去管那些火墩,一旦鞑子来了,陷没一个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
走出院子的信使,被机灵的小六子拉住,随手塞了一两银块,好说歹说地劝到伙房吃饭去了,那里还有一点麦酒能解乏。
信使走了,小院里忽然沉寂下来,大家都在看着萧夜,等待着他的决断。
不过,坐在石凳上的百户,一直没有吭声,只是在一遍一遍地拨弄着茶盅的盖子,咔咔作响,似乎在拿不定主意。
“百户大人,这里没有外人,职下看倒不如,”王梓良一身青袍,纸扇晃动间,呼啦一收,慢慢地在自己咽喉下一横,眼中杀意淡淡流出。“先干掉信使,再去沿途设伏,把那个胡百户,干脆送回老家,别来这里想着捞银子,”
他的举动,不但让王大力吓了一跳,就是杨天受也是不满地瞪了这书生一眼后,低哼一声,遂不予理会。这个书生,真真是昏了脑子。
王梓良的话,萧夜倒不是没有想过,不过就凭自己手下这些弟兄,杀了胡适彪又有何用,千户所还会派来徐海,派来罗愈飞,难道要一个个全部干掉?
那和造反何异,一旦事发,不但自己要背上一个骂名,下面的人就算跟着自己走,大明军队可不是吃素的,惹急了开来上万人,虎尊跑摆开,鸟铳、三眼火铳成百上千一拥而上,自己躲到白龙湖也没用。
当数量达到一定限度时,质量就无从占优了,随着对火/枪的了解,萧夜不敢轻言能打败鞑子,何论是明军了。他现在连一门火炮都没有,何谈敢于持兵自傲。
萧夜不是没有想过购买火炮,但千户所压根不搭理,商家更是不敢应承,就连守城的床弩都不愿沾手,何论那火炮了,让他相当失望。
对于名声,明朝人看得很重,谁也不想背上一个叛贼的骂名,遗臭史书,萧夜无论如何不敢让西门家的声誉抹上污点。
眼下公/文既然到了,那离开石关屯就成了定局。去上杆子送礼走门路,萧夜不愿低声下气,更是落下把柄不说,窥视的有心人能放过自己吗。
但现在最麻烦的,是甲字号石磨,那玩意庞大的根本就搬不动,像是长在了地上,萧夜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石磨可是他最大的根本,丢了哪个都不能丢下它。
几人商议了一个上午,最后由王梓良操笔,写下了一张张的房契,盖上了西门百户的印章;趁着他还在屯里,首先得把军户们的房屋归属给他们,省的被别人给惦记上了。
当然,这种只有百户印信的房契,在内地来说是不合规矩的,没有官府制契书,胡百户完全可以不认;不过山上的军户都是这样,除非要引起众怒,他胡适彪不想晚上死在夜路上的话,就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些房契。
房屋划归各家,让各家军户来人画押按上手印,水伞也按三家一个,全部分给了军户们,萧夜一文钱也没要。
就连鸡鸣村猎户们的大院,萧夜也派人送去了房契,水伞白送;鸡鸣村的猎户们已经归了军户,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搞完这些手续,已经到了晚饭时分,萧夜匆匆吃了两口饭,派人招来了秦石头和王猛。
“你们两个小旗,护送驮队去马道石堡,物资入库后马上返回,”萧夜脸上遮掩不住的困倦,强打精神道,“留在那里在编的军士,想回石关屯就不要勉强,其他人粮饷照旧,本官每月会派人来关饷的,”
“大人,属下自当听从百户令,”两个旗官跪倒伏地,“只要大人能留着属下,属下誓死跟随大人,”不但是他俩,院外的亲卫们,在小六子和左石的带领下,呼啦啦跪倒在地,“属下誓死跟随大人,”
也难怪,萧夜自打建起了一个个的旗队,在粮饷上从来没有食言,比起其他百户所两倍多的饷银,执哨期间伙食全管,估计在大明也是头一份了。
再加上不时下发的衣物皮货,缴获一半归属军士,虽然时有军士死伤,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富贵刀上搏,哪个愿意去过清苦的日子。
“起来吧,都是自家弟兄,矫情,”不悦地摆摆手,萧夜笑骂一句,众军士这才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不怕百户责骂,就怕百户夸奖,被夸奖的人最好的下场就是罚饷银了。
“好吧,既然大家不怕被本官拖累,那这名册本官就收着了,”萧夜把薄薄的名册收入怀中,“秦旗官、王旗官,”这本名册,还有梅儿那里白龙湖的名册,是他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容不得半点的含糊。
“属下在,”秦石头、王猛上前一步,眼神灼热地拱手道。
“本官已经交代坤叔,武器库里除了缴获鞑子的器械,其他的全部送往马道石堡,留守在那里的军士,粮饷加一成,”
当然,五个小旗不可能全部走了,这里的磨坊他还要有人看着。
当晚,长长的驮队出发了,萧夜亲卫队派出十名亲卫,和几个被挑选出的军士护送着物资,一去不复返。
但是令萧夜意外的是,天亮时分,马道石堡那里应该返回的两个旗队,没看见影子,就是昨晚被留在屯里的军士,在秦石头和王猛的带领下,深夜溜下了山,不用说,他们都去了马道石堡。
好在百户所里执哨的亲卫都在堡墙上,否则这一晚就成了大空挡,有人上山都不知道。
五个小旗都跑了,清晨,萧夜莫名其妙地站在堡门口,看着那些去采石场上工的匠人,没看出他们脸上有何异样,就连那些屯门口遛弯的老军户,也是一个个悠哉的样子。
“哦,小六子,他们看起来不着急啊,自家的小子都跑了,”萧夜扭脸看看亲卫,“都知道本官要走了吗?”
“知道,”跟在百户身后的小六子,背着包裹的严实的步枪,抬肩抖抖枪带,一脸的无所谓,“都是百户的军户,换了那个来不过是样子货罢了,”
昨天还是满心忿恨的萧夜,听得小六子这么一说,顿时醒悟过来,难怪啊,王叔他们都不着急,原来是这样。
“哈哈,是了,是了,本官倒是着相了,还是你们这些军士看的明白,”仰脸大笑着,萧夜拍拍小六子的肩膀,转身大步向百户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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