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八年,七月初十,宜嫁娶,搬屋,赴任,做灶;忌诉讼,动土,下葬,开仓。财神正东,喜神西北,福神西南。正是沈佩兰接沈今竹去瞻园的好日子。
看着房里堆积如山,连蚊子都飞不进去的箱笼,沈佩兰强忍住怒火,问道:“这些都是你要带到瞻园去的?”
“是啊!”成功触怒了二姑姑,沈今竹装作看不见沈佩兰扭曲的峨眉,面上笑嘻嘻的,心想:不是你非要我去瞻园住么?不是你非要我赶紧收拾行李么?我都照办了,你咬我呀,最好一怒之下只身回娘家,再也不提我。
沈佩兰随手指着一个箱子,命人打开查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揭开箱笼一看,里面装着一个半旧的黑漆描金恭桶!
沈佩兰肺都快气炸了,“你——这是什么?”
沈今竹用最近学的文绉绉语言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五谷轮回之地。”
“我问你把这个带过去做什么?!堂堂国公府连这个都没有?”
沈今竹说道:“轮回啊,我惯用了这个,换了其他的轮回就困难了。”
“我只听说有择席之癖,择桶之癖闻所未闻。”沈佩兰怒道:“你跟着三弟在海船上住了一月,那一月难道从未轮回过?不准带这个去瞻园!”
自从和这个熊孩子有了深层次接触,沈佩兰开始经常头疼,脾气渐长,气的是家人都夸熊孩子进益了——我的天啊,她以前得调皮成什么样啊!母亲真是太受累了。
所以沈老太太试图表示留沈今竹过了中秋再走时,沈佩兰立刻回绝了,如今最大的孝道,就是让母亲过清净日子。
啪!
熊孩子合上盖子,坐在箱笼上耍赖不肯走,要是平日,沈佩兰定和她周旋到底,坚决不让步,实在说不通,生拉硬拽绑走她都做的出来,只是今日进瞻园后要先去拜见魏国公太夫人等女眷,还要介绍给瞻园的女孩子们认识,哭成小花脸怎么行?
忍得这一日,以后再寻她算账!
沈佩兰咬咬牙,挥手道:“都抬走,从瞻园随行的车马肯定不够用,你们去找二小姐,叫她安排家里骡车装上。”
“二姑姑最好了。”熊孩子跳下箱笼,她就是看准沈佩兰今天不方便发火,所以尽情的死作。就像定下明日要减肥的女子,今日怎么着也要放肆的吃一场,享受末日狂欢。
两人去沈老太太处道别,除了在国子监读书的二少沈义然、病情突然恶化的大少奶奶王氏,其他人都在此地送别,沈老太太眼圈微红,二小姐沈韵竹在一旁递帕子;王氏的长子沈礼斐、长女沈芳菊神情恍惚,还在担忧母亲的身体;双胞胎沈礼敏和沈礼讷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玩玻璃弹珠,丝毫不觉家里气氛悲伤沉闷。
“听你二姑姑的话”,“好生读书练字”,“晚上就不要看书了,伤眼睛”,“和表姐妹们一块上课玩耍,莫要好胜赌气,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如此等等,沈老太太把这几日叮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忍出了十两血来,方把“住不惯就回乌衣巷”这句话吞了回去。
沈韵竹安慰道:“祖母放心,四妹妹已经开窍了,二姑姑也会好好教导她,您就等着看四妹妹女大十八变吧。”
沈礼斐和沈芳菊这两个比沈今竹年纪大的晚辈也跟着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沈今竹摆出长辈的架子,说道:“你们在家为大嫂伺疾,陪祖母散心说话,功课也别耽误,等我中秋节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
一时出了屋子,沈今竹遥遥招手把花架下的挥汗如雨的敏哥儿和讷哥儿叫过来,递给他们一个大匣子,敏哥儿打开一瞧,好家伙!居然全是各种大小颜色的琉璃弹珠!
“这些是我的!”
“你是哥哥啊,怎么把大的都挑了去!”
这是沈今竹以前玩的旧物,如今已经不感兴趣了,索性当人情送出去。兄弟俩当场就开抢了,沈今竹熟练的揪起耳朵把两人分开,当起了裁判,“就知道抢,怎地不上山做土匪去!你们打弹珠玩儿,谁赢了就拿一颗走,公不公平?”
双胞胎点头如捣蒜,“就听四姑姑的。”
沈今竹怜爱的揉了揉兄弟俩被揪红的耳垂,“我中秋节回来,看谁赢的弹珠多。”
又低声耳语道:“记得要祖母早点派人接我呀,到时再给你们一匣子弹珠。”
一行人,连猴儿般的双胞胎都煞有其事的送姑侄两人到二门外,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沈佩兰亲生儿子徐柏在此等候迎接,继子徐松居然也在。
徐柏十三岁,五官长相神似其母沈佩兰,斯文俊秀,他亲自扶母亲上马车,待母亲坐定,又伸手浅笑道:“表妹,我扶你上去。”
“不要。”沈今竹黑着脸道:“上次你也说扶,中途故意放手,害得我差点栽倒。”
金钗玉钗上前,欲扶着沈今竹,敏哥儿和讷哥儿突然跑过去抱着沈今竹的腰,在耳边说起悄悄话:“四姑姑说话要算数呀,中秋节回来记得带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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