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礼部将在朝进士出身的一二品大员,开列名单,奏请圈派读卷官——通称读卷大臣。殿试是皇帝亲自主考,所以实际阅卷的大臣,只能称为读卷官。
读卷官定制八员。皇帝拿过名单看看,拈起朱笔圈出协办大学士祈隽藻、吏部尚书贾桢、礼部尚书孙瑞珍、兵部尚书柏葰、工部尚书杜受田、刑部尚书周祖培(陈孚恩之事后,他以刑左迁任本部堂官)、工部右侍郎灵桂、内阁学士车克慎为殿试读卷官。
然后便是殿试的考题。因为是皇帝临轩策士,便不会出那些八股文章,而是单考策论一题。题目由大臣选定,归约成四个字的标题,共拟八个,用大白折子正楷写好,即时交内奏事处呈递。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内侍传旨:“宣八人在乾清宫东暖阁见驾。”
以祈隽藻为首的八个人赶到东暖阁,这里的面积比养心殿要小得多,而且格局是东西走向,软炕式的宝座上放着黄绫缎面的坐垫,皇帝很悠闲,很舒服的靠着坐垫,一直到几个人跪倒见礼,才微微坐直了身体:“拟好的策题朕见到了:任贤去邪之道;典学稽古之谟;立政宜民之方;敦本善俗之则;自然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朕想,就时政大端而阐发议论,只是这四题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故而,朕想另外出一道题,不知道可有这样的先例吗?”
祈隽藻立刻叩头:“回皇上话,有先例的。高宗年间,西北用兵频仍,高宗皇帝就曾经就殿试试题一事乾纲独断。另外出题。”
“这样便好。”皇帝在内侍的服侍下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书案边拈起御笔写了一行字,然后交由内侍,由后者转交给祈隽藻。后者展开来看,上面是这样一段话:“朕诞膺洪祚,寅绍丕基,荷穹昊之佑申,缅祖考之彝训,孜孜求治,日昃不遑,恒思我大清自先皇以来,灾祸频仍,四方侵扰不日无之,先皇在世之日,常以此为痛心疾首之第一要务。朕思:我大清立国以仁,与国安养,与民生息。却有蛮夷外邦,轻犯海疆,诚为不曾教化,不读诗书之明证。”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今承平日久,法非不大备也。而怠玩从事,奸弊潜滋,或偏废而不举;或积重而难反;若盐漕河工诸大端,利弊所在何以策出万全?俾国计民生,两受其益欤。民风之淳漓,系乎政教。”
“……天下士子多来自民间,见闻亲切,其推之往古,验之当今。悉心敷陈,必将有教于朕。着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这番话让祈隽藻很感觉为难,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其中没有任何限定的内容,似乎包括英夷犯边,盐漕弊政等内容全都包含其中,这样的一份策题交下去,士子们的命运可真就要交给上天了!
因为是御笔亲题,自然不能轻忽以待,所以先用黄纸固封,封缄之处,钤着御章,是朱文的‘海涵春育’四字。祈隽藻亲自捧着,率领同官,出乾清宫到内阁大堂。都察院派来的监试御史,早已到达,彼此见过了礼,祈隽藻居中坐下,先有一番话说:“历来策问,都由内阁中书写好发刻。为防泄漏,必得严密监视。纵或如此,仍旧不免疏虞。抡才大典,不可不慎;今年我想改个章程,我们自己辛苦一点。如何?”
这就是说,书写策问,不必假手内阁中书,由读卷大臣自己动手。坐在他下方的贾祯在顺序上应该代表同官发言,不过这样的事情不便强人所难,因而环视一周,用征求的语气问道:“哪位自告奋勇?”
这当然是居末位的内阁学士车克慎义不容辞的事,他欠身答道:“只怕我的字太丑。难入方家法眼。”
“有劳、有劳,不必过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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