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这样的话,今天的诸君都不止一次听过了。朕本意不想重复,不过我想说的是,除了诸君自己要持身为正之外,便是你们的家人,也要严加管束。你们这些人的品行,朕是信得过的,倒是你们的家人,若是有任何徇情之举,朕便要找你们说话!到时候,便是朕有心保全,却还有国法煌煌在上,天下悠悠众口在下!尔等不可轻忽以待!”
卓秉恬再一次领班跪倒:“皇上圣训在耳,臣等谨遵不悖!”
接见完会试主考,皇帝摆驾前往南书房,这一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带着一个小太监安步当车的前往了,上一次在紫禁城中微行,立刻换来一个叫沈淮的御史的谏章:‘窃臣风闻……皇上身兼天下,万千至重,携内侍微行于内,实非敬身之道……’
这样一篇谏章呈上案头,皇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御史的职责就是如此,他又确实犯了这样的过失,也怪不得别人。只好收敛起狎游的打算,命人安排了全套的卤薄大驾,坐上轻步辇,有舁(音鱼)夫抬着,缓步而行。
到了南书房门口,早有曾国藩、许乃钊、蔡念慈,冯培元(这两个人后面会有介绍)在青阶下跪倒接驾:“臣等恭迎皇上。”
“都起来吧。”二月底的天气,北京城里还有些许春寒,皇帝摆摆手,示意几个人站了起来,低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南书房。
南书房坐落在乾清宫西南角,康熙年间设立,原是为皇帝和近臣诗词咏唱之所,到了康熙后期发生了一点变化,很多奏章,诏令也会从这里发布出去,等于成为了皇帝绕开内阁独立行使职权的一处特殊所在,到了雍乾时期军机处成立,南书房的作用和地位逐渐减退,又回到其最初的面目。
这里和养心殿的格局不同的是,这里的格局分部得非常均匀,虽然同样的一明两暗的结构,中间却不是像养心殿那样的正式设计,而是以中间为开闭间,两侧各自摆放着一张硕大的多宝格,格中满是历朝皇帝用来把玩的小型器具,例如康熙皇帝经常把玩的明景泰掐丝珐琅螭耳炉,雍正的铜胎书珐琅黄地牡丹纹蟠龙瓶,乾隆皇帝的田黄三连方等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另外一侧中间则是一张丈八条案,旁边的桌子上放有文房四宝。这里的架构除了物品更加的精细以供上用之外,其他的一切在任何一个读书人的家中也是可以看到的。
条案前的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上包着明黄色的椅披,显然也是上用的,皇帝在太师椅上坐定,笑容可掬的望着许乃钊:“我们又见面了。”
许乃钊赶忙跪下:“臣当日不知皇上驾临,言语荒唐,举止僭越,请皇上训斥。”
“何来训斥之说?我当日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如果你们猜出来,我倒会生气的呢!”皇帝让他站起来:“今日朕得负责先皇陵寝操办事物的内务府大臣的回报,在皇考陵寝前,有一种名为吉祥花的瑞草迎春绽放。朕偶发奇想,口占一律,今日我们君臣几个就以此诗为韵,各自和诗一首。尔等要认真答对,公推第一名的,朕有奖励。”
说着话,皇帝站起身来,到条案前取下毛笔,把自己口占的一律写了下来:“浅紫深红数寸根,得依福地沐新恩。独怜未老头先白,惆怅仙人欲女盆。”
皇帝写的诗,自然引来众人赞誉拍马声一片。他一摆手:“现在该让朕欣赏尔等的才情了。”
吟诗作对对这几个人都不算难事,曾国藩一躬身,“请皇上限韵。”
“嗯……”皇帝想了一下:“不用限韵了,没的影响思路。以半个时辰为限交稿。”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到,曾国藩第一个脱稿了,他的诗是这样的:此是江南第一花,相逢冀北漫长嗟,山僧错认菩提树,人世谁知萼绿华。
诗中那种铁骨岁月,玉颜尘沙的悱恻之意,是皇帝怎么也难以觉得满意的!皇帝勉强点点头,把文稿放在一边:“你们呢?你们呢?”
接下来是许乃钊和蔡念慈的词句,分别是:“驺骑传呼仆隶催,新篇捧到客停杯,果然大吕黄钟奏,压倒唐贤宋杰来。”另外一首是:“悱恻动人皆至性,陶镕无迹是诗才。白头旧史惭何用?一一齐竽许滥陪。”
这两首诗都是用了险韵,例如杯字,陪字,都是险韵,还有催字,也不易押。不过两个人很明显是有意一展才情。只是诗文中的内容还是以溜须为主,没有很多的实际内容。
特别是许乃钊的诗文,‘唐贤宋杰’虽是恭维过甚,‘大吕黄钟’四字,皮里阳秋,实在是谓皇上的诗句粗疏而已。
这时候冯培元也写完了,他的文字更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也就是说,头名就在许乃钊和蔡念慈之间产生了。皇帝展颜一笑,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平金的荷包,向前一递:“许乃钊!这个是朕答应你的花红。”
许乃钊立刻跪倒,双手接过荷包,称谢起身不经意间看见蔡念慈和冯培元交换了一个眼神,老人心中苦笑:这一下,怕是想不被人看做是宠臣也不可得了!一时间有点后悔,应该学曾涤生的样子,以一首悱恻之作糊弄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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