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麴智仁话语中还隐隐有与胡戈比高的意思,此时见了真人却又一味谦和,胡戈不信自己几句话便能折服此人,倒是对他这份涵养不免有些佩服,只听麴智仁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在长安各县四处游历,见到各地土窑好生兴旺,便听人说起了兄长的大名,一时起了好胜之心,还请兄长多多包涵啊!”
胡戈笑着谦和了几句,连说无碍,那麴智仁见此情形,又道:“也是当朝陛下宽宏大量,对我这等偏僻地方来的粗陋之人也不嫌弃,他得了我上给礼部的请求参考的奏疏,立马就准了,还让礼部尚书赵郡王李大人面见了小弟,又是一番温言鼓励,小弟这才得与兄长同科参考,日后还望兄长对小弟多加提点啊!”
“智仁你出生王族,自小定是受过名师教导,想我一个草野之人,哪里能有什么教你,戈承蒙错爱了!”胡戈笑道,这时他对此人的心思还有点吃不准,待他虽是热情,却也没忘底线。
“兄长哪里话,我虽是化外之人,可也从你的土窑之策中也领悟到一些以前闻所未闻的高策,若我高昌也能出兄长这样一位国士,必不会受周边国家欺辱了!”,麴智仁拱手道。
胡戈第一感觉这位仁兄莫非是来做说客的,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明摆了是一位为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祸的曹植之流。
虽然摸不清他的想法,还是先出言断了他的念想吧,胡戈略思了一会,道:“兄弟,大国行事与小国不同,同一种方法在两个地方实施,所得的结果也是不尽相同的,就拿这土窑来说吧,在你高昌便施行不得!”
麴智仁闻言一愣,忙问为何。
胡戈笑道:“你心中定是想好了,若你国中开起这种土窑,便往外销,就算西域人丁稀少,不比我中土人情,可是那各国富裕,光修城墙建宫殿所需便是不少,若土窑烧起,你那国中七千户人家定是能过上好日子,你说对不?”
麴智仁闻言脸色稍变,惊诧道:“兄长,你怎能知我心中所想!?”
胡戈呵呵一笑,并不解释,只是接着说道:“智仁,须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怕你国中诸人忙一场,到头来也只是替别人做了嫁衣啊!”
胡戈说完,麴智仁果然如霜打的茄子,脸上青得厉害,低了头呐呐无言,半晌才道:“依人成事,事事得看人嘴脸,突厥贪婪,反复无常,就算与他称臣,等我们肥了,他定会扑上来咬我血肉,兄长,小弟真正受教了!”
胡戈点了点头,只在心里想道,“小国寡民,万事艰辛,若能放得开一家富贵,换来万家安定,唯有游子归家才是正道啊!”只是这种听起来像是劝降的言语万万不能说出口,搞不好便会引起外交纠纷,胡戈拍了拍麴智仁的肩膀,也是默默无语。
这时考生人群中起了阵阵骚动,大家的目光都往胡戈麴智仁这边投来,胡戈心知他们不是看自己,便也回头观望,只见不远处有俩人牵马而来,后面跟着近百军士赶着马车举着火把在大雪中慢行,把这还没有睡醒的黑夜撑出半面红光。
当先牵着马儿的两人一人穿紫一人穿绿,胡戈看得仔细,这左边紫袍之人便是魏征,而另一位绿袍官员不必说了,便是自己心上人的舅舅卢承庆卢大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正常下了朝,还是上到一半中途赶过来的。
棘围之内的兵士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有人马上进去通禀去了,不多时里面涌出好几位绿、青服色的官员,想是尚书省里协调考场的外联之人,其中就有刚才和胡戈见面的尚书省赵主事,他经过胡戈身旁时还不忘对其拱手行礼,与其同行的尚书省同僚们见他居然向考生行礼,都带着疑惑的目光向受礼之人望来,胡戈在尚书省也是来来往往过多次的,其中官员也有认得胡戈的,也是赶忙上前拱手,都寒暄道:“这天寒地冻的,怎生叫胡大人站在外面苦等,真是我等失职啊!”
胡戈不想截了他们在此说话,便道:“诸位如此客气作甚,都是省里的同僚,不必如此啊,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来日有空大家不妨去在下司里坐坐!”
众人谁不知道此时不是叙话的时候,眼见魏征就要过来了,自己还站在这里说个不停真是没了体统,只是眼前这人来头也是不小,不好随便敷衍的,此刻突然见他如此好说话,都大喜道:“胡大人相邀,岂有不去的道理,日后说不准就要去讨杯茶喝!”还有人凑趣道:“谁不知杜大人的好茶都到了胡大人哪儿,我们可是好久都没尝到味了!”说完都朝胡戈拱了拱手,大家才一路小跑,迎接魏征这位准宰相去了。
这一幕直叫数百学子并他们的奴仆看得目瞪口呆,这土包子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尚书省的官员们在迎接秘书省魏大人的路上还停下与这人拱手作揖,此人定非寻常人物,这时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在那里悄悄嘀咕道:“莫非这白衣书生就是与我们同考的太子司议郎胡大人!?”一听这话众人都是悔不当初,早闻这位胡大人没有架子,很是平易近人,眼前这么好的机会本可以上前套套关系的,都被自己以貌取人给害了。
“归唐,今天好好考啊,老夫可是专门等着看你的方略策啊,呵呵!”
待尚书省官员迎了魏征并卢大人过来,魏征特地停步跟胡戈说了句,胡戈恭敬的回了声,“是!”便不再言语,
魏征笑着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随后众人见魏征都特意停步跟胡戈说话,都是无声的跟胡戈拱手致意,待他们都进去了,只见吏部考功司的卢员外郎还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胡戈。
这位卢员外郎四十不到的年纪,可官帽下沿鬓角的头发略带几根白丝,只见他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那件六品朝服穿在他并不魁梧的身上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威严之感。
胡戈见别人都进去了,随行而来的军士们也开始搬着马车上所载的沉沉木箱,但这位心上人的舅舅却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纹丝不动的打量自己,没奈何,胡戈上前拱了拱手,道:“晚辈胡戈见过……舅舅……”
要说官职胡戈可不在这位吏部员外郎之下,只是不好以官场礼节相见,免得别人说自己没大没小,可他一时又想不出到底该怎么称呼此人,只好随着心上人的叫法而称呼。
这一叫直把一直站在旁边默默观察的的高昌王子惊了一惊,原来这二人是亲戚啊,可自己明明打听到这位兄长举目无亲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可接下来一幕又让困惑中的麴智仁惑上加惑:这位舅舅竟然当众称呼起外甥为大人……
“胡大人,看来此番你是志在必得啊!”
只见胡戈腼腆一笑,哪有什么太子司议郎的官仪,也不见官高一级压死人的威严,只是如晚辈对着长辈那般恭敬答道:“我答应了薇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她会伤心的!”顿了顿,他又抬起头来,缓缓道:“我这辈子已经走得太远,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现在想起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当得一个“怕”字的,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扪心自问,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吗,不,我还有唯一一怕,我怕薇薇伤心,怕到了极点!”说完心里话,胡戈舒畅多了,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
听胡戈把话说完,卢员外郎脸上显出一丝惊诧的表情,这是一个为官之人所说的话吗?想当今圣上和本部的杜大人都是十分的器重于他的,这在长安官场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可……这和那个据说在政事堂议政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后起之秀是一个人吗?刚才见他和众官员打交道都是那般稳重,可现在从他嘴中说出的话怎么却是这般的孩子气!?
他叹了口气,这时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外甥女为何会那般钟情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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