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场漫长的早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虽然是夏日天气,但封德彝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中狂跳,呆在原地,似无法动弹。
他深知作为宰相集团中排名第二的大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不留情面的严厉叱责,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
随着朝会的发展,李世民的意思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众臣都已了悟,皇帝不单单只是针对尚书右仆射封德彝,那位当朝地位最显的司空裴寂只怕也快站不稳了,当年刘文静一案是他亲审,现在皇帝却要重审,这是为何?倘若翻案,裴寂还有什么脸面位列群臣之首?
看来,长安官场上新一轮洗牌已经被启动了,殿中群臣都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的将来做着谋划。
忘了是怎么回到府上的,封德彝长叹一声,想自己一生历经了四位皇帝,见识不可谓不广博,这次却偏看走了眼,李世民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自己实是没料到,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封德彝悻悻来到书房,呆坐一宿,天明将至,长叹一声,挥笔写就,请辞之表,曰:
“臣伦言:臣质轻散木,才德有缺,然深受皇恩,自愧无地矣,蒲柳易衰,犬马将暮,沈疴岁积,惛耄日侵。虽复年未杖乡,而疾乖陈力,惛阴理务,沈迷簿领之书;伏枕当官,敢斁彝伦之序。久尸宠禄,事等旷官,内省愆尤,何颜在职?冒乞骸骨,退就庐田,庶得休闲,微加摄饵。则皇天有施生之惠,庸臣免偷安之责。倘蒙恩许,负岳为轻。但顿惫在躬,方违旦夕,仰轻槛而增恋,望霄极以长怀。伏纸陈诚,心灵战越,不任悲怆之至。”
写完弃笔于地,老泪纵横,让家人将自己辞表送上,自此以后,谢绝会客,闭门不出。
封德彝上请致仕表的事情一日之内传遍了长安,渐渐,也有那冷暖自知之人学封德彝的作法上表请辞,李世民一一收下,却没表态,等来等去,本该是主角的裴寂裴司空不知是有恋栈之意,还是错估了形势,竟然毫无动静。
等了三日,李世民耐心耗光,第四日的早朝上,李靖、温彦博等三司长官联名上奏,言刘文静一案实属冤案,请求陛下平反昭雪。
李世民当朝下旨:“追复文静官爵,以子树义袭封鲁国公,许尚公主!”
随后有御史出班弹劾司空裴寂,裴寂不服,与他当堂辩论,御史当着满朝大臣之面指出他大小罪过一十三条,裴寂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半响,跪求恕罪,李世民当场免去了裴寂官爵,封户减半,命其归蒲州居住。
哪知裴寂还要再请留居长安,帝大怒,叱曰“计公勋庸,不至于此,徒以恩泽,特居第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官方弛紊,职公之由。但以旧情,不能极法,归扫坟墓,何得复辞!”
李世民此话一出,裴寂瘫倒在地,众臣心中都是一沉,更有那心事重重之人已是冷汗涔涔,李世民所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官方弛紊”,虽然是对着裴寂说的,但同时丝毫不留情面的把太上皇也给骂了进去,看来这次李世民是铁了心要把这朝堂之上众臣清洗一番,而不似初登基时只紧握军权,把政权与旧臣勋贵共享。
散朝前,李世民又下旨,前日上表请辞诸臣都准了,并允许他们继续留在京城居住,胡戈站在殿中暗暗叹道,想来这也算是给明白人的一个安慰奖了,那些搞不清形势的,只怕下场还惨。
两日后举行的朔望朝参上,李世民当着长安数千九品以上文武官员的面,宣布了朝堂之上的人事变动:
进刑国公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免去其原任中书令一职。
进蔡国公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仍领吏部、兵部尚书事,总监东宫兵马事。
进西河郡公温彦博为中书令(中书省最高长官,正三品),封虞国公,免去其御史大夫一职。
进永宁县男王珪为守侍中(门下省代理最高长官,正三品),封永宁县公,免去其黄门侍郎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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