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正好,李贼没让我等失望。诸位速速回营,按本帅定计行事。”刘词急令。
众将不再回复,纷纷领命回归本军。诸军除了留下足够人手驻守各自栅垒之外,余兵按照计划飞快地云集在西栅。
敌军为首仍是那位号称“王三铁”的骁将王继勋,此人常常率军突围,虽然每次皆败还,但每次也让汉军损失不小。冤家路窄,汉军争先恐后地阻挡王三铁,但汉军正是因为早有准备,诸路人马立功心切,竟与敌军先锋搅在了一起,自相残杀或践踏而死者不在少数。
刘词气急败坏,连忙命诸军暂退,任凭王三铁焚烧西栅。王三铁见机不可失,率两千人马越过连垒,向着汉军冲来。
客省使阎晋卿急呼道:“贼军皆披黄纸甲,火光映照,颜色白亮,容易辨认。”
刘词亲率自己牙军挡在了王三铁面前,再命客省使阎晋卿、裨校李韬左右夹击,白重赞、李荣与韩奕则绕过敌后,将王三铁堵在城外。
李韬大呼道:“敌军必败,我等无事食君禄,此刻正是我等杀敌立功之时。我愿当先,诸位随我奋勇向前。”
说毕,李韬率先持长矟杀向敌阵,众部下也势而上。李韬乃河朔人氏,有勇力胆气,善用长矟,贼军当中一将策马持枪刺来。说那时迟,那时快,在对手凌头刺来之前,李韬手中长矟灵巧地当胸一刺,洞胸而出,又连杀十数人。
一夫拼命,万夫莫当。
在李韬的激励之下,汉军群情振奋,个个势如猛虎,只管向前冲杀,此战李韬几乎是一夜出名。郭威亲将李审更是拼命,他是为了洗清死罪而战。
王三铁胆战心惊,自从汉军围城首战,他就负伤而回,后来又十余次出城,次次败还,次次在他骁勇自负之心上加了一分憋屈。这一次,本以为胜券在握,但看这情势汉军早有准备,个个赛如猛虎,比以往似乎骁勇十倍以上。
汉军争先恐后地呐喊向前,饶是王三铁的精锐部下,也双拳难敌四手,箭矢从四面八方呼啸而降,中箭倒地的军士处处皆是。源源不断奔涌而来的汉军,令他部下胆战心惊。
受伤的士卒在雪地里哭号,被斩断前腿的战马在痛苦地嘶叫着。夜空中仍飘着细小雪花,火光照耀之下,营造出一种奇异的景象。洁白的雪花,被热血染成了鲜红色,即便是地上积雪也被热血融化。
叛军拼命反击着,此时此刻他们仅仅是为了自家生存而战。汉军的攻势却是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前来,如怒涛要将他们淹没其中,一切敢于反抗者都将支离破碎并且灰飞烟灭。
“饶命啊!”有叛军放下了兵器,乞求饶命。但激烈地厮杀之中,汉军似乎忘记了赦免,他们高高举起的刀剑,顺势而下,如切瓜菜。
无头的尸体仆倒在地,然后被扑上来的汉军踩在脚下,成了一堆烂肉,与血色的雪地融为一体。西城门又大开,李守贞又遣出一千精锐前来营救,正试图越过壕堑,往横在面前的韩奕、白重赞与李荣的兵马撞来。
无人下令,汉军纷纷举起弓箭射去。援军当中一员裨将,手挺一支铁枪,冒着箭雨,纵马一跃,竟踩着壕堑里堆积的死尸,冲向了汉军,火光之中犹如神兵天降。那裨将横冲直撞,手中铁枪右突右挑,无人能有三合之战,白重赞的部下望风披靡,纷纷后退。
韩奕与李荣二人分别从两翼杀到,合力将缺口堵上,勉强阻挡这支千余人精兵的突击。白重赞恼羞成怒,在阵后稍整人马,横击敌军援兵。冲天的呐喊声与耀眼的火光中,韩奕远远瞧那敌将似乎眼熟,他率领牙兵靠前,不料那人不退反进,竟杀到了韩奕的面前。
正是徐世禄。
蔡小五与李威二人领兵压上,徐世禄只觉得遇到了一座大山,再也不能向前迈进一步,再扭头看去,见部下已经被汉军截成几段。
韩奕惊呼道:“李贼势衰,已经穷途末路,徐大哥何不立刻投降,我保你脱免罪责。”
这些天来,徐世禄早就知道韩奕是汉军大将,两人常常隔着营垒远远眺望。韩奕惜材,不愿主动招降,甚至都不对己方将帅们提起此事,以免给徐世禄招来杀身之祸,而徐世禄也不愿未战乞降,却道:
“徐某平生最恨未败而降,李公与我有恩,倘若力竭而死,也不亏了忠节!”
“如尔所愿!”韩奕又急呼左右,“此人乃我旧识,尔等务必活擒此人。”李威领命向前,专门截杀徐世禄部下小卒。
那一头,王三铁部下被分割、撕碎、淹灭,王三铁犹自浴血抵抗,受创七八处,大呼:“非我怯战,此乃天败我也!”
王三铁扔下兵器,就地投降,也顾不上脸面了。
韩奕骑在马背上,注视着战场之上,四周的砍杀声渐息。火光照亮了他年轻刚毅的脸膛,目光所及之处,徐世禄的部下大半被一一斩杀,小半跪地投降。城头守军助战的鼓声也停了下来,无奈地饮下这杯苦酒,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徐世禄仍在苦战,但他被手持巨盾的义勇军步卒包围着,脱身不得。他手中铁枪毫不留情地击刺,似乎力大无穷,捣碎了无数块大盾,却伤不了义勇军一根毫毛,战马早就被持斧军士砍翻在地。
世事难料,徐世禄并不认为李守贞想当皇帝有什么不好,他只恨自己运气太差,投错了主人。
巨盾如山而至,将徐世禄围在当中,紧贴着地面的暗处伸出七八条钩枪,勾住他的靴子,将他拉倒在地。
“嚯!”徐世禄奋力呐喊。
这一声呐喊,犹如晴空里的霹雳,饱含着他满腔愤怒、失望与悔恨的复杂情感。
徐世禄强扭起腰背,竟从数重重压之下,腾身而起,将跟前的义勇军军士掀翻在地。军士们目瞪口呆,他们被徐世禄的勇猛与顽强惊呆了。
一支箭矢,越过汉军军士的头顶,飞向了被众军包围中的徐世禄,也撕破了忽明忽暗的战地夜色。即便是呐喊与兵器相交的嘈杂声中,徐世禄仍能清晰地听到利箭破空之声。
汗毛竖起,却躲无可躲,徐世禄被射中了,仰面倒下。
“他的箭法又精进了不少。这一次,怕是一了百了,从此并无牵挂了……”徐世禄在倒下的一刹那间,如此想。
身体内钻心的巨痛,让他瞬间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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