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本就是穷困,山下的大夫瞧着给的跑腿钱太少也不乐意上来,汉子好话说了三千六总算是让大夫跑了一趟。
那人来瞧了床上躺着的两个,不禁捏着胡子一个劲摇脑袋,那架势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救了。
老人越看越糊涂,忙恭了身子问道:“胡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你看着还有什么难处不成?”
那被唤作胡大夫的蹙眉朝着老人看了一眼,不紧不慢道:“你与这娘儿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老人寻思道:“就是来投奔我处的远房亲戚罢了。”
那胡大夫道:“既然是亲戚,我也与你直说无妨,那婆子虽然醒着能说能道的,可眼看是没的救了”
老人惊诧,又问:“瞧着婆子比那姑娘情况要好很多,人还算好好的,怎么就没有救了?”
胡大夫道:“那是伤了肺,早就是倒数着日子了。你看她醒着能说能道的,也不过就是耗时候而已,她一早就伤了肺,还挺严重,你也是略懂点医术,那么多副药喝下去可有见好转?她愈发咳血厉害,还一直发热,这本就是没救了,人还只能是慢慢的熬死,又疼又遭罪。”胡大夫叹了一口气又道:“你若是还有这个精力就赶紧去山下订一口棺材去吧,我料定她熬不过五七八日的,也就这几日光景的事儿了。”说罢又转过头看像仍旧昏睡的方沉碧叹道:“一个是活不下去,一个是不想醒过来,老刘呀,你怎么摊上这么两个不省心的远房亲戚?我瞧着这姑娘身子除了弱一点,不能再生养之外也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这一躺还不知要睡上多久,不过就算醒了也多半是个痴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刘老头听完傻了眼,心想最怕的是还没等他的消息送到清河县的蒋家,这婆子就死在自己家里了,这若是人家纠结起来,岂不是自己摊了官司百口莫辩了。
那刘老头到吸了一口气,顿觉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他又寻思了片刻,忙吩咐自己儿子道:“赶紧把屋后那只山鸡给胡大夫拎了去。”
老头的儿子又名宝泉,忙客客气气带着胡大夫往屋后去,边走胡大夫还一边道:“这般光景了你们还是赶早打算吧。”
刘老头应了一声,送了大夫出去转身又进了屋,马婆子倚在床头似乎也知道了什么,两人对眼一瞧,马婆子先开了口:“老大哥也不必太担心,我这身子是什么状况我多少也是心里有数的,若是说活不过几日倒也无妨,万万不会连累了你们去,不知您可否会写字?我倒想趁我还清醒着,把身后事交代了,也免得您心里不安生,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那刘老头也是个厚道人儿,一听马婆子道破了自己心思,也着实不好意思,忙道:“大妹子这算是什么话,就算是狭路相逢也总要有怜悯之心的,你也不必想太多,生死由命也好,总是还有变数的,别想太多就安心在我这里养身子,等我儿倒开时间就给你跑一趟城里,寻来你府上管事儿的人,托你当家的来接你。”
马婆子苦笑点了点头,从胳膊上摘下一只绿色镯子,道:“这镯子原本是我婆婆成亲那日给我的,我和我当家的也无子女,原本也想就赠你你们当了填补家用,可这镯子也并非值钱物件,只是有些念想的旧物,所以就不送做你们了。你可凭这镯子去蒋府寻马大管家,他识得这镯子就知晓你们是受我所托而来,断然不会误解你们,跟你们纠结。到时候他自然会准备银子酬谢您,您也不必客气,当收就收下是了。”
马婆子也没精力说太多话,把镯子托付了刘老头便睡下了,刘老头走出屋子后还能一直听见马婆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禁摇摇头。
等着宝泉谁送了胡大夫走了之后,刘老头立马把他叫进自己屋子,爷两个商量起要去清河县的事情来,都觉得事不宜迟,倒也并不为赚他什么钱财,只是知晓马婆子就快撑不住,也想她当家的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日晚上马婆子病重了,一咳便咳血不止,夜半里烧的糊涂了,断断续续的哭,嘴里也不知道念叨什么东西。宝泉伺候了一夜,眼见这婆子一个时辰不如一个时辰了,等着天一放亮就赶紧背了点干粮上路去了。
马婆子基本上也不怎么醒过来了,一直昏睡,高烧不止。
宝泉脚程快,却也用了两天多才到清河县。这一日到了晚上方才摸到蒋府门上,方巧是跟着蒋府的三少奶奶回府。
门禁的管家见了宝泉所述,刚要进去禀报,却被那三少奶奶陈莹莹拦下,再听了一个大概,陈莹莹心中盘算了下,便吩咐道:“待我进去问了夫人再说。”
回大夫人院子的路上身边娘家带的婆子便道:“这方才几日好光景,这两人就回来了,不过好在说是两个人,看来那蒋府上最宝贝的璟熙小少爷是没保住。”
说罢,婆子还不禁笑出声来,朝着一脸愁容的陈莹莹劝导:“小姐可是安了心了,那方小姐这回是没戏唱了,都说不会下蛋的母鸡早晚是要被砍了脑袋的,没了小少爷这个挡箭牌,她在蒋府里还能兴什么风浪?蒋家肯养着她就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陈莹莹心里琢磨了一番,轻声细语道:“我与那方沉碧素未平生,只是听说诺达的蒋家之前也是靠她一人管事,倒也是不容易,大哥还是那样身子,她养大璟熙不容易,何况璟熙还是......”
婆子连忙掩住陈莹莹的嘴,道:“您可千万别再提这码事儿了可是不成?这秘密就让这些人都带去棺材里去吧。总之,那方沉碧这次回来也没脸跟您争什么,她生不出又保不住大夫人命根子,这回蒋府的日子她也不是那么好熬得了。您日后可是蒋府的管事人,还需要她什么?别总是心慈面软的,早晚吃祸害,那方沉碧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我们三少也不会被她绕的五迷三道的,你切勿模糊了。”
可陈莹莹却不这般想,毕竟她天性纯良,对于蒋悦然心里的那个人,她一向是只有羡慕没有嫉妒的,并且自己也是个残缺之身,头脑也平平,见识并不广,脾气也软绵,万万不是管家的好手,有时候她就想,如果蒋悦然非她不可也无妨,自己不争,不闹,就算这辈子等不到他的心,能一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是好的,毕竟这一切只是家族利益而成就的一段婚事,于自己来说本也觉得季幸运又愧疚,仿佛是自己横生□□来一脚似的。
而两人之间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和守护,她也是折服的。“婆子以后莫说这些是非,尤其是在我姑母面前,他二人本就是一对璧人,情投意合,本该被成全,可你看大户人家那些阴谋手段勾心斗角到底还是辜负了两个人的感情,只是可怜璟熙那孩子了,身子骨不好,也没能保下来,可我还没有见过他,只是听姑母说,这孩子聪明伶俐俊俏可人,就跟悦然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多讨人欢喜。我嫁进来也不过是应了姑母和父亲的私心罢了,说来也是成全了我,我能守在悦然身边陪他就是满足了,我根本不奢望独得,我愿意跟方沉碧相安无事相处一生,并不想交恶,反而想诚心相待。”
婆子听了她这一番话可是惊得不得了,连连道:“我的老天,小姐您这可使不得呀。那方沉碧可不是什么善茬,以前有小少爷她在,她管着府里上下,您也未曾入府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出来,可现在她什么都没了,回来府里还不想着找个依靠的大树吗?您见哪个房里没个当事儿的人呀?若是您这般想可是要吃大亏的。”
陈莹莹并不为所动,道:“悦然是什么脾气我知晓的,他真心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差?婆子别再说了,我知你为我好,可总不能小人之心待人,到时候失了自己也失了悦然对我仅有的一丝怜悯心,我那时候才是真的吃大亏了。”
眼看到了大夫人屋子前,两人不再言语,陈莹莹撩了帘子进了去,大夫人正对着佛龛上香念经,听见身后有声音转了头看,面目带笑:“回来了,娘家都可还好?”
陈莹莹附身拜了一礼,轻声道:“都好,姑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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