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到了晌午就下起雪来。
冬雪纷飞,不过半个时辰,屋顶地面就簌簌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好似鹅毛羽绒被。
院子里的几颗白梅绽放,与簌簌飞雪一起,浑然一体,一片莹白世界。
江南不常见雪,今年实属罕见。
几个小丫鬟顶风冒雪折梅插瓶,说笑吵闹,倒是给平日里格外安静的苏家添了几分热闹喜庆。
何嬷嬷闻声眉头微蹙,心下不满。
姑老爷新丧,门前的白幡还未撤去。姑太太,表少爷和表小姐们,如今还悲痛难掩,做奴婢的倒是欢快起来,愈发没了规矩。
不过是吩咐她们去寻几枝梅花来,摆于产房,给姑太太添几分好气息,结果竟淘气顽皮起来。
小丫鬟们笑闹声连绵不断,何嬷嬷脸色就愈发难看,终归是忍不得,起身往外去。
不久,何嬷嬷训斥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苏宅,但凡有耳朵的,都能听出何嬷嬷一肚子火,愤怒至极。
待何嬷嬷罚了一众小丫鬟,回到产房后,赫然发现姑太太已经醒了。
姑太太苏白氏头戴乳白貂皮暖额,躺靠在铺满锦被,各色毛皮的雕花大床上,怀中抱着刚过满月的幺子,温柔地笑。
“姑太太,仔细腰疼。”何嬷嬷连忙上前要接过小少爷。
苏白氏抱着幺子不撒手,抬眼瞧着何嬷嬷道:“让我再抱会子。”
何嬷嬷劝慰道:“姑太太这次难产受了大苦,遭了大罪,可不能由着性子,耽误了身子。郎中都说要坐满双月子才稳妥,姑太太且再忍忍。待姑太太坐满月子,如何与小少爷亲近都使得,何必急于这一时。”
何嬷嬷是白老太太身前的红人,因苏白氏孤儿寡母南下,白老太太不放心,才特意派了何嬷嬷来帮衬幺女的。
苏白氏自然明白何嬷嬷的苦心,只好将幺子递给何嬷嬷,由人服侍着躺下歇息。
“瑾姐儿呢?”苏白氏瞧着幺儿,想起幺女。
“瑾姐儿和瑜姐儿一起正烤栗子吃呢。”何嬷嬷笑着道。
江南乃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富贵繁荣,人口稠密。
苏家在江南繁衍生息上百年,族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
因家族繁茂,人口众多,苏家早年就沿江河湖海一带,筹钱置办了不少族产祭田。
田庄铺子且不说,只说果林鱼塘等,就大大小小近千亩。
四时打下粮食,鱼鲜,或各式果子时新等,庄头管事会一如往常,留了上好的,送与各房头,剩下则换成银钱,供族人开销花用。
今年恰逢苏白氏携子女扶亡夫棺椁回乡下葬,族长特意带了族人帮着张罗房子,料理丧事等等。
族长太太看苏白氏孤儿寡母的,虽不缺银钱,可初到异乡,万事不周全。
遂派人给庄头管事等人打了招呼,送了不少吃食与苏白氏,想着常来常往,好赚几分情面,结个善缘。
终归是侯府中人,娘家又得势,亲近亲近总没坏处。
因此,才有了怀瑜怀瑾姊妹俩一起围着火盆,吃烤栗子的趣事。
“瑾姐儿现在还什么都记不起来吗?”苏白氏问道。
何嬷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苏白氏悲从中来,死命地瞪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姑太太可不能哭,这月子里,仔细伤了眼睛。”何嬷嬷一边劝慰,一边用帕子给苏白氏拭泪。
“我可怜的瑾姐儿,怎就受了这般苦难。那些天杀的,总有到我手里那一日,我必要将其碎尸万段。”苏白氏杀气腾腾地道。
自苏白氏产下幺子苏怀琮后,就昏死过去,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清醒后的苏白氏也不顾身体不适,新生的幺子还未见,甚至连药都顾不得喝,只要见苏怀瑾。
苏白氏生怕女儿平安归来是个梦,不亲眼见了,就浑身不踏实。
直到苏怀瑾安然无恙地站在苏白氏面前,苏白氏这才将心落到肚子里,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后听何嬷嬷娓娓道来,半喜半忧,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来苏白氏自产下男婴昏睡后,苏怀瑜与何嬷嬷便欢欢喜喜地安顿苏怀瑾。
两人都很仔细,生怕苏怀瑾被人贩子拐走,受打挨骂,身上有伤,于是何嬷嬷就亲自服侍苏怀瑾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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