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水曼声念道:“楚人戚戚姑苏行,心腹高论奉吴君。万舰举桅出瀛洲,三军拥旌走艾陵。伯嚭岂惜珠宝器,夫差珍重美人情。当时无端怨西施,属镂空自夜夜鸣。”(注2)
贵妃沉吟道:“咏史之作虽好,不过过于沉重。但你年方十二,能做此诗,已属不易。”
封若水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垂首不语。只听贵妃又道:“诗很好,但诗中又提到美人西施,不免令人有些伤感。”
封若水连忙跪下道:“臣女使娘娘不快,请娘娘降罪。”
贵妃微笑道:“快起来吧。你的诗写得好,才引得本宫有所遐想,何罪之有?说起来,本宫最爱那句,伯嚭岂惜珠宝器。岂惜二字讥讽得好,活脱脱一副佞臣贪相。”
启春忍不住问道:“属镂是什么,为何要夜夜鸣叫?”
封若水恭谨答道:“属镂之剑是吴王夫差赐予伍子胥自尽的。”
启春笑道:“原来是宝剑啊,那臣女最喜欢最后一句。”
谢采薇道:“此剑不祥,怨气深重,姐姐也要喜欢么?属镂空自夜夜鸣,那可是在鸣冤啊。”
启春道:“采薇妹妹你有所不知,宝剑替忠臣鸣冤,才是一柄正气浩然的好剑。”
史易珠一直默默不言,这时忽然说道:“以珠宝与美人换得江山,十分合算。珠宝可以再取回,美人也只徒增齿岁罢了。在越灭吴的故事里,臣女最喜欢范蠡。臣女以为春秋一世,论保身全族的智慧,无人能出其上。”
启春瞥她一眼,不屑道:“史姑娘可真是三句不离本行。那陶朱公虽是你家行当的祖宗,可也不用说得好似天下无敌。”
史易珠倒也不以为忤,只淡淡一笑道:“启姑娘说得很是,是小妹失言了。”
封若水道:“史姑娘倒也全非虚言。范蠡知道越王勾践可与之同患难,不可与之同富贵,又觉身以大名行天下,难以久居,故此泛海浮桴,只以交易有无为生。后世之中,只有留侯张良差可比拟,但留侯也并非弃位而去。天下之间,陶朱公只有一个而已。”
谢采薇道:“这陶朱公有何轶事,我还没听过呢。封姑娘是最博学的,不如说给我们听听。”
邢茜仪忽然清冷道:“这里又不是茶会,听什么故事!”说着,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谢采薇轻轻哼了一声,扭身不看她,但她一双妙目仍看着封若水。
封若水微微一笑道:“采薇妹妹若有兴趣听,我愿请妹妹来敝府一叙,畅谈三日三夜可好?”
谢采薇点头道:“封姑娘是最有礼的,不似有人得了一柄蝉翼剑,就好像得了封诰似的目中无人!”
启春轻声喝道:“采薇,不得无礼!”
谢采薇扭转了身子,十分委屈,嘟囔了嘴不说话,眼中分明有莹莹泪光。
陆贵妃忙向启春道:“好了,采薇是你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不要拘着她。说起来,陶朱公的故事本宫也记得不甚清楚了,不如请史姑娘为大家讲一次吧。”
史易珠恭声道:“是。”
谢采薇瞥一眼邢茜仪,拍手笑道:“那请史姐姐快说。”
史易珠道:“范蠡浮海于齐,变姓名耕于海畔,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要让他做相国,但他却说:‘居家致千金,居官致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尽散其财,怀其重宝,间行以去,至于陶。居无何,则致资累巨万。一日,他的中子在楚国杀人,陶朱公遣少子持千金去救。夫人不愿少子居于长子之上,于是陶朱公只好遣了长子去。长子惜金,致中子在楚国被斩。陶朱公道:长子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少子生而见我富,岂知财从何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长子不能弃财,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范蠡三徙,卒成名于天下。老死于陶,世称陶朱公。”
锦素道:“这样有胸襟有见识的男子,也不枉西施随他一世了。”
邢茜仪道:“范蠡将西施送入吴国,任西施于吴宫受苦多年。我倒觉得西施定是投湖死了,随范蠡泛舟西湖,不过是后人一点悲悯的想象罢了。”
谢采薇哼了一声道:“这样好听的故事,总有人扫兴的很。”
启春道:“邢表妹也不完全说错,西施随范蠡而去,确是后世女儿家的痴心罢了。”
贵妃道:“好了,大家都说得很好。穆仙,赐史姑娘文房四宝。封姑娘才情见识俱佳,赏翠玉诗笥一只,望你日后多有佳作。”封若水和史易珠接了赏赐,深深谢恩。
注:
1,全诗为: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2,作者不才,随手一写。权全情节,不能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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