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钱氏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幸亏堂屋里的光线不甚好,她又是窝在圈椅里,身旁站着李氏几个,也不显得多明显。
她却还是感觉十分不自在。
赵扬拿出那么多东西,无非就是想证明,当年苏有义的身份。
但苏钱氏却是记得那些东西的,苏有义也应该是能够记得一些事的年纪……
苦啊,那连野菜团子都不能吃饱的日日夜夜,饿得人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本家那边还时不时地要过来夺东西。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即便那么难,她也一直是想着,能够挺过去的,总能够挺过去的,她绝对不会轻易地就跟别的寡妇一般死掉,要是自己死了,孩子怎么办?
大儿熬不过死掉的时候,那小小的身体,是在她手里慢慢变凉的,从那时候起,她就觉得自己的眼泪流干了,以后再如何,都没有哭过。
苏有义就是在那时候来到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大儿回来了,给他换上了那些粗布衣裳……那些带来的东西,金锁,项圈,玉佩,甚至上好的缂丝袍子,一样样地都被当掉了。
如今人家拿了这些东西过来寻人,她又去哪里找得出来?
她明白自己对他不够好,也不过是最近才想通,这何尝不是命运之中冥冥的安排,她以为苏有义没有她就活不下去,但没准人家被找回去早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而苏有义也反过来帮了他们。
孤儿寡母的日子,要没有那当东西得的银子,她连那豆腐摊子都支不起来,哪里等得到嫁到东望村,过上有田有地不用愁被饿死的日子。
想到这里,苏钱氏面色一整,再说一直在心里的那结,因刚苏老爷子的一番话,也已经彻底放到了一旁,她都是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哪里还在乎这些。于是嘶哑着喉咙,说道:“你拿的这些东西,我都见过,只不过你也知道……”
一直没怎么做反应的苏有义,突然说道,“那些东西这么多年哪里还有,当时兵荒马乱的,能够保住一条命就是不错了,要有那些东西在身上,说不准也逃不过。”
他说得很是笃定,仿佛苏钱氏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些东西一般。
赵扬并不是个傻的,当下就明白过来,“没错,当初二叔年纪还小,要这些东西在身上,是太过惹眼了些。”
说完却也是为难了,他能够肯定这是自己的二叔,这种有血脉流淌的直觉,还有那跟父亲如出一辙的长相,但刚才也是自己说的要拿出些东西,如今……
苏有义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道:“没想到你还有心来找,哎。”
当初从车上掉下来的时候,他也是想过的,要是能够停下来哪怕一会儿,要是能够多拉他一把,他也不至于流落在难民之中,那些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回忆,一开始他还会想想,后来就根本就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了。
一个人要连命都保不住,哪里还会有闲心思想那些东西。
这些事情,他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日。
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多提,只是道:“当初还小,只记得娘带着我跟老四四处躲,而后就住一处窝棚,老四还不够凳子高的时候,就知道选黄豆了,卖的那些豆腐,白嫩嫩的。老四有一次忍不住,偷吃了一口,还挨了娘一顿打。”
苏钱氏眼窝又要流泪,生生忍住了,多少年没有哭过,这是怎么了,她很是不习惯,鼻头却一直酸一直酸,原来她总以为苏有义就是个没有良心的,总是那样一副没有心的样子,做什么都是淡淡的,没想到这些他都还记得。
苏有才也抽着鼻子,“二哥——”
赵扬突然站起身来,朝苏钱氏鞠了一躬。
苏钱氏躲不过去,生生受了。
“要不是有您,也断然没有我二叔,老太太你放心,我们赵家并不是那不知图报的人家。”
苏钱氏突然就笑了一下,她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能够扬眉吐气能够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为此不惜一直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要让老五念书有出息,但当赵扬突然说了这句话的时候,她却觉得十分不真实。
并不是不相信他开口说的话,而是她觉得,原来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如今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即便天天吃肉也是可以的,几个儿子都出息,要自己不太计较,几个孙子孙女也不敢对自己不孝敬,这才是看得见摸的着的日子。
如此,要真的是赵家说的要报答,突然把她接去一个大宅子,过那锦衣绣食的生活,她实在是想都想象不出来,虚无缥缈,哪里就自在了。
“也别这么说,要没有老二,媒人哪里知晓我对带孩子拿手,就不会嫁到东望村了,这么些年,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日子穷也好富也好,我都能够管得着他们几个,心里也快活。这还有几年活头。”
她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仅仅是苏有德在一旁磨脚了,苏有才也不甘心啊,这明摆着在眼前的好日子,就不过了?自己可是还年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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