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云里也像是被这声音牵引了一样,越来越低,越来越黑,下午时分的天色,一转眼便像是午夜一般凝着浓浓的黑。风吹得呜呜直响,远远听上去,竟然十分像是万鬼齐哭。
花花身体抖了抖,它现在离易久这么近,这么近……却闻不到易久的味道。
浓郁的血腥味之中,只有人骨被烧焦的淡淡焦味道。
【呵呵呵,那人早就死啦——】
【死啦……】
……
那些声音在它的身体里阴冷地笑,满足地看着它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希望如同冬季的萤火一般微弱地在风中摇曳,摇曳……只等着它发出那“扑——”的一声,最后轻微地熄灭掉。
花花忍着胸口一阵一阵剧烈的难受,不死心地伸出了舌头,想要将睡着的“易久”拍醒。只是它忘记了,它此时已经长大,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安安心心盘踞在易久胸口的小草绳似的小东西,那鲜红的蛇信子将将碰到易久的尸骨,被大火烧透了的尸体发出了一声脆弱的咔嚓声,扑簌簌地在大妖怪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变成一块一块的碎屑。
花花顿时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伸着脖子去捞那些散开的黑色焦块,却把易久的尸体弄得更细碎了一些。它顿时便有些绝望,胆战心惊地后退了半尺,身上那泛着暗色金纹的鳞片皆在抖动,绞得那上面凸起的人面纷纷发出惨叫,黑洞洞的眼眶中溢出一丝一丝的血线来。
几个人面惨叫着告诉它易久已经死了,它却偏偏不信——它只觉得自己是不小心把易久弄坏了,他家易久那么厉害,就算弄坏了也能好起来。
想到这里,花花便忍下了那种强烈的恐惧,慌乱地绕着被自己弄坏的“易久”转着圈,正好在此时不小心捡到了个黑乎乎的圆东西——却是之前被守备一脚踢飞的易久的头颅。
那已经被烧去了皮肉的头骨上面满是焦痕,□出来的下颚骨微微向上翘着,仿佛就像是那个温柔的易久正在对着它笑一样。某只视力不好的大妖怪眯着眼睛对着它看了半天,才用了这一世全部的小心劲儿,将那头骨衔在口里,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尸体所在的地方。尔后它便满怀期待地将那一处焦尸圏在自己庞大身躯的中间,头靠着里头,可怜巴巴地等着……等着易久能自己把自己修好,然后活过来继续帮它摸肚子。
……嗯,哪怕摸不成肚子它也不嫌弃,他就对着它笑就好啦。
它现在变得可大可大了,怕是最厉害的山鸡都斗不过它的,等它抓到山里那只极为凶悍的山鸡王,它定然是要在易久醒着的时候放在他面前等夸奖的。花花满心盘算着,瞅着易久黑乎乎的,咧嘴笑的头盖骨,忍着那种仿佛要把它身体整个掏空的极度恐慌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有易久看着山一样大的山鸡,笑嘻嘻地对它招手,然后踮着脚去摸它的头。
花花心里顿时高兴极了,然而他面前的易久笑着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里却涌出了血泪来,那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它厚重的鳞片上,冷得像是冰一样,几乎要连它的骨骼肌肉全部都冻结在一起。
然后,它便醒过来了。
“易久”依然悄无声息地乱糟糟地堆在它身体中央,天空黑漆漆的,噼里啪啦地往下砸着冰冷的雨滴。
最开始只有几滴雨,随后那雨势瞬间便变得凌厉激烈起来,哗啦啦地劈头盖脸地在这世间泼下漫天冷雨。冰冷的雨水聚在光秃秃的山头上,化为一道道水龙激烈地冲刷着大地。
易久的尸骨也浸泡在雨里,渐渐的便有一些细碎的碎片随着水势顺着缝隙哗啦啦地流走了。
花花陡然间清醒,无声地尖叫着用力蜷紧了自己的身体,慌乱地用舌头去卷那些黑色的碎屑,然而那些碎屑是那样细小,那水流是那样灵敏,无论它怎么努力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地渗入山顶的黑泥,然后和着泥水往山下流淌而去。而它企图留住尸屑的举动,让它的身体的另一边又出现了缝隙,雨水挟裹着更多的“易久”消失在了黑水之中。
这头身形庞大而惶恐的巨兽绝望地左扑右赶,不顾骨骼咔咔作响,疯狂地将自己圏得越来越小。
它没有手,便不能伸手去拥住那些随水流逝而去的碎屑,它不会说话,便无法发出嚎哭,来抒发心中洪水般的绝望和痛苦,它不会哭,只能睁着模糊的红眼睛,在那黑茫茫的视野中无望地寻找着自己最喜欢的易久的碎片。
它长得这么大,这么大了,却还是一条笨拙的蠢蛇,在这冰冷到骨髓的瓢泼大雨中,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一点一点地消失。
易久……
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易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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