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原夕争修长的手指略抬她的下巴,道:「抬起头,神灵的眼神是由上至下的,应该是怜悯,不是祈求施舍的。」
蔡姬抬起了头,却发现原来目光只要略略高一点,便可看过这草丛,看到远处已经是早春日暖,新枝抽芽。她从三岁习舞起,便经常因为喝斥,因为打骂,因为嘲笑而不得不含着眼泪跳舞,这是她第一次……带着骄傲去舞。
李缵坐在假山石上,咬着草根很有兴趣地看他们在排舞,然后对柴平道:「柴平,我都有一点迫不及待了,我很想看原夕争能给我什么惊喜。」
皇家别苑里都有天然的戏台,但是原夕争却让他们把上面的盖头统统拆掉,这便让台面整整扩大了一倍,还花了李缵整整三千银子,买了很多假山石,把台子的周围都点缀成了崇山峻岭,又用了不少别人赠送给李缵的夜明珠之类,将它们都很随便地抛散在这些假山石之间。
等差不多的时候,李缵含笑着对原夕争,道:「你也花了我不少钱,不如先让我看一下吧。」
原夕争微笑道:「殿下是主人,岂能不让主人先过目?」
蔡姬现身于李缵面前的时候,李缵也是禁不住微微吃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原夕争能这么快就让一个舞娘脱胎换骨,尽管这只是个半成品,也无音乐伴奏,但已经极具感染力。
蔡姬的舞蹈带了剑意,这使得她的舞有了一种铿锵激烈之意,与之前秦淮河边那个扭动腰肢,卖弄风情的舞娘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缵含笑看完,只淡淡地道:「不错,这个舞原本可以很完美,只可惜……」他转过脸来看着原夕争,道:「她不是你。」完,他没有再其他话,就悠然扬长而去。
原夕争低头,转脸再看蔡姬,她那张艳丽的面容便扑入眼帘,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
宴席之日转眼即至。那一天里,南朝的皇室,三公九卿齐齐到场,给足了李缵面子,但李缵却似乎没什么兴致,大多的时候他甚至是冷冷的。
宴席上,荣王楚暠称赞李缵这一席酒菜,做得别致。李缵懒洋洋地道:「是你们自己的厨子做的。」
他这么一开口,楚暠不免有一点下不了台。
倒是楚因温和地接了过去,道:「这菜虽是南菜,但里头又夹杂了一些胡菜的风格,因此多了些许粗犷,倒是与平日里不同,真是要多谢二殿下给我们增了眼界。」他浅浅淡淡给楚暠解了围,又不显得与李缵唱对台戏,温和有礼,昌帝楚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楚暠则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李缵笑道:「十皇子,要今天我确实准备了一份大礼给各位。」
昌帝感兴趣地转过头来,道:「二殿下准备了什么给我们?」
李缵竖起一根手指道:「一曲舞。」
楚暠这一次学了乖,笑道:「莫非是北方的大曲舞(注11),又或者是敦煌的飞天舞?」
李缵淡淡地道:「我没那么多功夫让人弄这么复杂的舞蹈,这只是一个寻常舞娘,但她的舞却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我也是偶然所得。」
楚暠又碰了一鼻子灰,不由脸色有一点不太好看,转眼见楚昪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以示不要再多嘴,他只得勉强笑了笑,不再言声。其他人稍微了解李缵一点的人,都觉得这人狂妄到了极致,看人看物的目光,都仿佛是在看垃圾,难得他也会夸赞某样东西,不免起了好奇之心。
于是众人尾随着鱼贯而入,只见后花院能搬走的都搬走了,竟然是搭建了一个很大的露天看台。众人好奇心更是被吊足,等他们都落座之后,身后长廊里的灯居然都被熄灭了,光留下戏台周围几盏气死风灯。
台后的原夕争看着那几盏灯,轻笑着问蔡姬,道:「你信不信任我?」
蔡姬僵硬地点了点头,原夕争笑着握住她的臂膀,道:「我数到三,不管你身在何方都开始起舞好吗?」
蔡姬点头,应了一声好。原夕争慢慢地道:「一,二,三!」
这个三字轻轻一吐出,原夕争的手便一扬,竟然将蔡姬扔到了半空当中。蔡姬由上而下的看着脚底下那些人,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想象当中那么惊慌,她在心里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真的相信原夕争。
她轻舒罗带,在空中起舞,然后缓缓降落于台前。
她的奇特亮相让皇室的人都轻轻地诧异了一声,等到蔡姬一落入舞台中央,这声诧异的尾音不由自主地便被拔高了。
只见这一出场如谪仙下凡的女子竟然是半面妖艳如鬼,随着音乐声起,她轻展纤长的玉指,肢体柔软地旋转,如同一株看似缓慢,却很快生长的爬藤。那音乐很奇特,听起来乐器象是琵琶,但又不似琵琶,那种乐声如同打击乐,轻亮中带着铿锵。
音乐的形式也颇为奇特,不似以往的艳(注12),亦不似寻常的序,昌帝点头道:「这舞特别,乐器也很奇特,不知道是什么?」
李缵还未回答,楚因已经轻笑道:「陛下,这是胡人的琵琶,又叫胡琵,非用手指弹,乃是拿物敲击,因此清亮。」
昌帝哦了一声,这个时候音乐已经进入了破(注13),和声起,琵琶声渐消,代之而起的是二胡,这破也是与众不同,和声整齐却音浅,倒是二胡一枝独秀一般,声音亮丽,悲怆中带着压抑,再看场中的舞女似在红尘中挣扎,又似在轻声喟叹,令人看了心情也随之低落,有几个皇室女子甚至轻轻地拭了一下眼角。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