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奔,小花被石头垫得生疼,奔得更猛。黄山豹在虎背上可有得罪受了,只觉骨疼欲裂,想张嘴大骂,气都喘不过来,又哪里骂得出来。就算骂得出来,他胆为之裂,气为之夺,哪敢骂。
七人回到出发地,文武百官,羽林军,宗室子弟,诸候王子,早就在等候,见皇上到来,齐皆跪下,磕头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彻道:“回宫。”狩猎队浩浩荡荡向长安而去。
回到长安,文武百官俱来朝见天子。天子传令,命百官依所获猎物领赏。再传圣旨,命御膳房,整治野味,赐予群臣享用。文武百官谢恩。
御膳房接旨,整治野味。这次狩猎,所得甚丰,御膳房急切间,也弄不了这么多,尽拣好处精处动刀,豹胎,熊掌,这些珍味自是少不了。
御膳房费时两个时辰,才弄好御宴。御宴送上来,百官入席。席上尽说些打猎事,百官口沫横飞,或有争功之事,碍于皇上在坐,也只有怒目相视,不敢出口辱骂。自有不少马屁王,大拍任是非马屁,赞他如何英勇了得,如何箭不虚发,颂声大作,谀词如潮,马屁冲飞,直把任是非乐得眉花眼笑,转念想道:“老子和大哥在一起,你们又怎么知道?乱拍马屁。”兴头减了三分。这顿饭倒也可以说得上君臣共欢,直到三更,方才兴尽而散。
群臣去后,任是非就要审问黄山豹。刘彻道:“二弟,夜已深了,先休息,明天再审也不迟。”任是非也不好再说,回到府里。
任是非一觉醒来,用过早点,弄了一会儿虎,甚觉无聊,整院子乱蹿,跟这个仆人谈两句,在那个仆人屁股上打一巴掌,或是拧拧耳朵,高兴之下又赏些银子。好不容易,日上三杆,才到宫里去。本想早点去审问黄山豹,一想到,要是去得早了,皇帝大哥在上朝,在朝堂上相见,要行君臣大礼,又有些不愿,只好等到皇帝大哥退朝了才去。他生性好动,要他静坐,自是不可能,就去和仆人厮磨,打发时间,估计皇帝大哥退朝了,才进宫。
一到宫里,问明白皇帝大哥在上书房,直向上书房而去。还没进门,就听黄山豹道:“老子不说就是不说,你们就是要剐要杀,老子也是不说。”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任是非跨了进去,道:“那好,老子一不杀你,二不剐你,只天天给你吃屎,这总行了吧。”
黄山豹不怕刘彻等人,只怕任是非一人,只要任是非不在,何足惧,才如是说,哪知,话刚出口,任是非闻声而至,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忙改口道:“我说,我说。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说。”
任是非不去理他,道:“水大哥,麻烦找一根绳子来。要粗一点的。”水成海答应一声,去找绳子。任是非这才和刘彻见礼。刘彻笑道:“二弟,你可威风得紧,黄山豹见你来了,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任是非得意洋洋,道:“大哥,有道是‘遇文王讲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对这种人就要蛮不讲理。大哥仁慈,自是不会和小弟一般胡闹。”
水成海拿着一根绳子回来,任是非道:“水大哥,这黄山豹也不重,是不是?”边说边眨眼。水成海道:“黄山豹很轻,还没有一斤棉花重。”
黄山豹心道:“老子明明比你臭小子重得多,怎会没有一斤棉花重?”任是非道:“水大哥,把他裤子脱了,把绳子绑在那话儿上,吊起来。他没有一斤棉花重,吊起来,不用吹灰之力。”水成海大拇指一竖,赞道:“好主意。”就要去解黄山豹的裤子。黄山豹心道:“老子一百多斤,那都吊得起?”吓得冷汗直下,忙道:“别吊,别吊。我说,我说。”身子一侧,趴在地上。
有两个宫女随侍,一个十五六岁,一个三十来岁。小宫女轻声问中年宫女道:“那话儿是什么?”中年宫女脸一红,啐道:“呸!那是你问得的么?”小宫女道:“那话儿怎么问不得?”她二人喁喁细语,屋里几人身怀上乘武功,听得清清楚楚。任是非再也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他正喝了一口茶,满嘴的茶水,喷得到处都是。
刘彻手一挥,笑道:“下去。”两宫女向他福了福,转身去了。任是非听得二人出了门,小宫女仍在问:“那话儿是什么?怎么问不得?”中年宫女不答,顿得一顿,只听两人格格地笑个不停,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
任是非一笑之下,心情大佳,不再捉弄黄山豹,道:“好,你说。要是你不说实话的话,反正你没一斤棉花重,嘻嘻!大哥,你来问,好不好?”他不知黄山豹和熊连虎是什么样人,自是没法问供,要不然,怎会把这种好玩事让予别人。
刘彻道:“黄山豹,你和熊连虎向在漠北,怎会来到关中?”黄山豹道:“是,是。小的和熊大哥在漠北役虎驱豹,日子倒还过得去。十天前,来了一个人,叫欧剑通……”任是非打断他的话头,道:“欧剑通?是他?”刘彻道:“二弟,欧剑通是谁?”任是非道:“是赢复的二弟子。赢复共有三个弟子,大弟子丁剑全,二弟子欧剑通,三弟子上官剑南,就是天星庄灭门案凶手。三个弟子中,以二弟子欧剑通武功最高。小弟是从上官剑南口中知道的。”他在药苑逼问上官剑南,得知此事。刘彻道:“哦,原来如此。”
黄山豹道:“是,是,正是欧公子。”任是非骂道:“狗屁公子,是一只小狗。”黄山豹不知该称欧剑通公子,还是小狗,愣得一愣,心道:“他说是小狗就是小狗,免得皮肉受苦。”道:“少侠所言极是,是一只小狗欧剑通。”
任是非骂道:“他妈的,死豹子。说话啰哩啰嗦,又没人打断你的话,干嘛不说?老子一瞧你,就知不是好东西。快说,欧剑通怎么了?”
黄山豹心道:“明明是你打断老子的话头。”道:“小狗欧剑通,来到我们住处,说是要我们去办事。我和大哥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受人驱使,我一听之下,大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活得不耐烦了。’欧剑通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子是什么东西,这句话是你说得的么?’也不见他作势,劈哩啪啦,打了我四个耳光,又回到原地。他和我相隔三丈多,说打耳光,就打耳光,我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他就回到原处,这手功夫一显,小人自知和他相去太远,可无端受辱,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怒吼一声,就向他扑去。大哥也在我动手的时候出手,我兄弟二人练有一套合博武功,叫虎豹双形,这一动手就用上了。欧剑通双手抱在胸前,双眼望天,嘴角满是冷笑,一副漫不经心,道:‘久闻虎豹双兽的虎豹双形,也不过如此。欧某要是被你们逼得移动一步,就算我输。’
“虎豹双形是我兄弟苦练数十年的绝技,我们全力施展,欧剑通或出指,或出掌出拳,悉数化了开去,竟然连欧剑通欧公……小狗的一片衣衫也未碰着。三十六招使完,欧剑通道:‘粒米之珠,也敢放光华’,中指连弹两下,点了我们的穴道。
“欧剑通点倒我们,问道:‘你们听不听话?’我和大哥齐道:‘要杀要剐,悉呼尊便,要我兄弟听你话,做你的清秋大梦。’欧剑通冷笑两声,道:‘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在我们背脊上轻击两掌,道:‘我就不信,你们熬得过去。’我们只觉背上一麻,第十三骨节上有异物进入,也不如何疼痛,心道:‘虎豹双兽连这点疼痛也忍不过去?’欧剑通向我们养的一百多头虎豹了一眼,道:‘素闻虎豹双兽豢养的奇兽,甚是难斗,欧某就来领教领教。’走到虎豹群中,拳打足踢,不片刻间,一百多头虎豹尽被他打死,有的头骨碎裂,脑浆迸出,有的肚破肠流,屎尿遍地都是,惨不忍睹。欧剑通为了眩示功力,抓住大哥的爱虎大虎,活生生地撕了开来。我们兄弟见他神力若斯,手段如此毒辣,吓得心胆俱裂,不听话是不行了,只好道:‘我们愿听欧公……小狗的话。’
“欧剑通道:‘谅你不听也不行。’掏出一个瓷瓶,扔在地上,道:‘疼得难受时,吃上一粒。要是办事得力,自当赐下解药。’大哥问道:‘不知欧公子要我兄弟办何事?’欧剑通道:‘到太华山玉女峰下相候,自有人告知。’他这话说完,已在数十丈外。
“我兄弟二人命悬人手,不听是不行了,只好带了阿黄,一路南来,到太华山玉女峰相候。前天下午,我们赶到玉女峰。我和大哥从大漠不远万里来到关中,只用了十天时间,可以说是尽了全力。当我兄弟俩赶到,早有人等在那儿,说我们到得迟了,办事不力,解药不给了。我和大哥只好说好话,那人才道:‘要是早到几日,多蓄虎豹,明日就可杀了姓任的。”
任是非心道:“姓任的,难道是老子?”忙道:“要杀一个姓任的,用得着大动干戈,大惊小怪?”
黄山豹道:“是,是大惊小怪,小的也这么想。那人道:‘姓任的屡坏王爷大事……’”任是非心道:“这姓任的自然是老子了。老子几次破坏刘安老乌龟的好事,他定然要找赢复给他出气。老乌龟没本事,却要找别人,可笑啊可笑。”
黄山豹道:“那人自知说漏了嘴,喝道:‘黄山豹,你到南山去抓虎豹,熊连虎到雷首山太华山找虎豹,三日内,一定要找足一千头,要是不够数的话,一天两次的滋味可不好受。三日后黄昏,在太华西山脚等候。要是泄漏了消息,哼哼!’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我和大哥只好依命办事,小人到南山聚集虎豹,听说皇上打猎,心里好奇,就来凑热闹,哪知……以后的事,各位都知道了,小的也不用再说了。”
任是非道:“是啊,我们都知道你没一斤棉花重。”黄山豹脸色大变,忙道:“小人说的可是实话。”任是非道:“中了子午钉,子午两时,疼痛难忍,麻痒不堪,也不知会不会说真话。”黄山豹道:“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敢有半句假话。小人要是说了假话,定是逃不过你老人家的法眼。”
任是非被他这句话奉承得轻飘飘的,全身舒泰,道:“谅你也不敢。”高兴之下,语气也没有那么严厉了,道:“子午钉的滋味好受吗?”黄山豹心道:“自然是不好受。”心念一动,忙道:“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给小的治了,小的愿追随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义薄云天,功盖当世,能追随你老人家,是小人的莫大荣幸。”
任是非心道:“老子干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不知黄山豹是老江湖,早已出他少年心性,喜玩乐,这才谀词如潮,大拍他的马屁。任是非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心花怒放,缓缓道:“子午钉嘛,也不难。”
刘彻道:“虎豹双兽,生平并无劣迹,二弟就一展妙手,给他治了。”任是非道:“大哥吩咐,小弟无有不遵。”传来一名太医,命他取出磁石,在黄山豹十三骨节上吸出子午钉,太医依法施为,从黄山豹十三骨节上取出一根细若发丝,长约寸许的金针。任是非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道:“吃了这颗药丸,子午钉毒尽除。”黄山豹谢过接过吞了。此时已是正午,黄山豹并不觉得疼痛,知是药物对症,大喜,纳头便拜。任是非假意搀扶,受了他的大礼,心道:“老子救了你狗命,你磕几狗头是应该的。”
刘彻吩咐送上酒饭,几人入席,也请黄山豹入座,黄山豹以任是非仆人自居,不敢入座。
黄山豹硬气,任是非甚是佩服,道:“黄大哥,你要是不入座的话,就是瞧不起兄弟我。”黄山豹道:“主人,小人不敢。”任是非道:“黄大哥,你就不要主人长主人短地叫个不停,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兄弟,我叫你大哥。”黄山豹连道:“不敢。”任是非也不容他分说,拉着他坐在自己的上首,提起酒壶,给每人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道:“黄大哥,小弟多有得罪,小弟就以这杯酒,向大哥赔个不是。还请黄大哥原谅小弟。”黄山豹一直害怕任是非,对他噤若寒蝉,万料不到他竟如此见爱,当真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呆了一呆,才道:“昨日是大哥不是,哪敢当兄弟之礼。”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他这声兄弟一叫,自是平辈论交。
黄山豹放下酒杯,道:“兄弟,大哥糊涂得紧,还没请教各位高姓大名。”任是非指着刘彻道:“黄大哥,这位是小弟的义兄,也就是当今皇上。”黄山豹大惊失色,忙跪下行礼,道:“草民黄山豹,冲撞圣驾,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刘彻扶起,道:“不知者不罪。黄兄心怀正义,弃暗投明,刘某甚是钦佩。请坐,请坐。”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指着任是非道:“黄兄,我这位义弟,是玄真道长的高足,姓任名是非。”
黄山豹惊愕道:“兄弟是任……任……任少侠。”任是非道:“黄大哥,少侠二字不敢当,小弟就爱胡闹,还请黄大哥不要笑话。”黄山豹道:“兄弟,听说你近来干了不少大事,大哥可仰慕得紧。心想要是有机会的话,应该去瞧瞧这位任少侠,没想到竟在此处相见。”任是非道:“小弟胡闹,害得大哥吃了不少苦。”黄山豹道:“好,好。大哥开心得很。”抓起酒壶,宛如长鲸吸百川,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赞道:“好酒,好酒。再来。”一连喝了三壶酒,这才抹抹嘴,道:“黄某一高兴,就要喝酒。今日有幸,得识各位,实是生平之幸,欣喜难抑,多有失态,还请各位不要见笑。”
黄山豹为人爽直,这般饮酒,虽不礼貌,却表现出了江湖好汉的豪爽。刘彻虽贵为皇上,经常行走江湖,于这种事见得多了,更喜他爽朗,哪里还会见怪。水成海等人一一通名,互道仰慕。一餐饭,开心万分。
任是非道:“大哥,小弟就到太华山走一趟,这帮臭贼长得什么模样,尽敢打老子的主意。”黄山豹惊道:“兄弟,你说他们此行目标是兄弟你?”任是非道:“小弟琢磨着,应该是小弟。”黄山豹忙道:“兄弟,大哥不知他们要不利兄弟,要是知道了的话,就是死,大哥也不来趟这趟浑水。”任是非道:“黄大哥不用记在心上。要不是黄大哥前来,小弟又怎能交到黄大哥这样一位豪爽的江湖好汉。”黄山豹道:“兄弟不记前嫌,黄某刻骨铭心,不敢忘了兄弟的大恩大德,只要兄弟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尽管开口,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任是非道:“黄大哥,小弟借重之处甚多。”
刘彻道:“二弟,你就和黄兄走一趟。要是见着熊大哥的话,还请二弟念在武林一脉的份上,给熊大哥治病。”任是非道:“大哥吩咐,小弟无有不遵。”黄山豹道:“黄某代大哥谢谢兄弟。”任是非道:“黄大哥不用多礼。”
刘彻道:“二弟,他们此行欲不利于你,可要小心对付。要是有什么疑难的话,回来商量。”任是非道:“小弟理会得。”
刘彻道:“我琢磨着,他们聚集虎豹的目的,定是要赶往长安城里,吸引我们的注意,然后另派高手行刺兄弟。这手段可毒辣得紧。要是成百上千头虎豹,突然出现在长安大街上,不知要伤害多少平民百姓。他们这样安排,定有厉害人物在等着兄弟,还是大哥陪兄弟走一趟。”
任是非道:“大哥,万万使不得。大哥万金之体,天下苍生所系,要是有个闪失,小弟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刘彻道:“既如此,就叫成海他们陪你走一遭。”任是非道:“大哥,这可使不得。要是他们找不着小弟,一怒之下,冲撞了龙驾,如何是好?大哥放心,就算赢复亲来,也不能把小弟怎么样。”
刘彻素知他足智多谋,机灵古怪,就是赢复亲来,也不见得就能占上风,道:“也好。二弟,一定要见机行事。”任是非道:“小弟记下了。黄大哥,我们走。”
刘彻等人把二人送出宫,互道珍重而别。任是非带着黄山豹径奔府里,一到府里,任是非跨上大花背,要黄山豹骑小花。黄山豹见了两只老虎,大拇指一竖,赞道:“好畜牲。”骑在小花背上,与任是非一并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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