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战在文艺作品中是诞生英雄的机会,但在真实的战斗中,却是很残酷的,一旦偷袭失败,袭击部队往往就会全军覆灭……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这真是一场大冒险,曹小民看着阵地上的部署,心里还是有些夹杂着兴奋的担心:一五九师残部本来人手还有五十余人,其中从广东上来的老兵只有一半,剩下的是半路加进去的民夫和散兵。这次为了偷袭对面的鬼子,那些从广东上来的老兵全部出动了,阵地上只有后来加入的人,如果鬼子恰好在那些老兵们进入了下水道之后进攻,他们能守住阵地吗?打仗就是赌博!
为了加强防守,那些被背到后边一条东西向躲风的弄子里的伤员又被背了回来,就像在四行仓大战一样,被放在工事里准备作战。
“兄弟,只要撑一下就行,说不定鬼子不进攻……”曹小民和“老嘢”一起来到各个固定火力点上,安抚那些重伤员。
“没事,长官,我还巴不得鬼子进攻呢……”一个老兵带着安详的、温和的笑意道:“能够死在阵地上,比死在那条小弄子里强……”他苍白的脸色竟因为重新回到了火线而稍稍有了一丝润色。一个士兵在帮他把那条从大腿根部开始一直到膝盖全部溶烂渗血扭曲,让他无比痛苦和无法行动的大腿安放好,而老兵这时已经转过了身子,把脸看向了敌人一边的无边黑暗——他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疼得扭曲的脸!
“发枪……”随着“老嘢”的一声令下,粤军一批二十多条步枪被发了下去,那是一批专属于他们一五九师师部警卫连的步枪,7.7mm口径的英制李.恩菲尔德步枪,这个时代射速最快的步枪。因为没有弹药补充,这批枪一直被珍惜着使用,只有鬼子发起强攻的时候才会由老兵们使用增强火力;现在它们被发到了每一个人手上。
在火线后两百多米外的一处马路边上,一个沙井盖被打开了,一股恶臭夹在一丝丝冒出来的白烟气中,让人闻之欲倒。曹小民趴下去把头探进下水道里,温暖的让人要窒息的浑浊空气马上使他难以呼吸,他探手发现脏水却是冰冷的……这样的脏水把身体浸透后,去偷袭敌人的官兵们还有多少人能活着呢?曹小民此时开始后悔这个计划了,他的脑中出现了因为几次浸水感染伤患后来病死在小山村的包大同;此时这个阵地上的每一个官兵身上都布满了各种烫伤擦伤和溅射伤!
三十名出征的战士都把衣服脱下来了,只剩下裤衩,一个个在寒风中发抖;很多人的身上都因为脱衣服时把那些已经和内衣粘在一起的伤口撕开而鲜血淋漓,让这样的士兵去泡污水!?
但是计划已经定了,当这些士兵们听说鬼子吃人,吃了他们的弟兄后,每一个人都气炸恨狂了,他们得知有反攻计划时每一个人都主动要求出击,计划不能取消!
“各位弟兄,记得打完了马上到水龙头去先把身上清洗一遍,特别是注意清洗伤口,把那些脏东西洗掉……”曹小民只能反复叮嘱他们做最后一样可能能减少他们伤口被感染的工作,婆妈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多余——这些老兵可是一五九师师部警卫连的精锐部队,仗打老的老兵!但是战士们并不觉得长官婆妈——已经有多久没人这样关心过他们了,已经有很久没被人婆妈过了……一股股热潮从士兵们的心底涌起,涌向喉头、涌向眼眶!
“弟兄们,干了它,出发!”“老嘢”举起了碗。
瑟瑟的北风中,每一个人都举起了碗;碗中只有刚刚浸过碗底的一小口威士忌,那是“老嘢”的私人珍藏,只有那么多了。既是给弟兄们的壮行酒,也是唯一可以给弟兄们御寒的东西;当然,在士兵们的心里,有远远胜于烈酒的让他们感到暖的东西……
出发了,这些脱光的战士将枪口向前把枪扛在头顶上,在寒冷彻骨的水中、在让人窒息的恶臭中捏着鼻子跋涉超过四百米到达敌后偷偷发起突袭,他们仅有的补充就是勒在脖子上的小包里的一枚手榴弹和二十发备用子弹。他们有可能倒在前进的途中或者在出口处被敌人发现封杀;但大家都赌了,因为他们要杀光一群吃人的禽兽。
最后进入下水道的是“打鼾”,“刀子”派来保卫曹小民的一个亲兵;因为战士们死活不同意让长官亲自冒险,他是以长官代表的身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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