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郭化元用手指不断点着马周,不怀好意的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等我成功那天,一定让媒婆给你物色漂亮娘子,这事包在我身上。”
马周知道郭化元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不介意继续误会下去:“这个嘛……就劳村正多费心了。不过,我还是想要板凳。”
郭化元笑着把板凳搬给马周:“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嘛?”
“呃——不知道。”马周接过板凳假意回道。
“这叫交椅,我们胡族人才有。你们汉人啊,生就尘土窝里打滚,坐那种离地一指的坐榻。想要就拿去,小郎倌还是有些眼光嘛。”提到胡汉之争,郭化元的笑容迅速消失,换成一幅傲然脸色。
“交椅?”马周奇怪问道。
兴许郭化元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心情大畅,话也变得多起来:“你也是读书人,没有听说过‘胡床’?”然后,没等马周回答,他详细介绍起“胡床”的来历。
顾名思义,“胡床”来自胡人。胡人生活在草原上,放牧累时需要休息。胡人发明一**扎,形状类似汉字“又”字。一撇一捺是马扎的两条支撑腿儿,上面一横是马扎坐面,但不是木板做的,而是胡人常用的皮革。
《后汉书》记载,汉灵帝爱好胡服、胡床、胡饭、胡乐。长安的达官贵人见到后,争相在家中备置胡床,以取悦灵帝。这些东西最初只有王候将相家里才有,普通百姓家里没有。
隋文帝杨坚自幼成长在武川镇,那里属胡人统治。统一华夏后,隋文帝担心天下百姓说他“胡族”,命令一切带“胡”字的东西全部更名。因此隋朝称胡床为“交床”,有些人也称它“交椅”。有些落草为盗的首领们,便被称作山寨第一把交椅,就是这个意思。
提到隋文帝杨坚改胡床为交床,郭化元心里就来气。自己是胡族,就从朝堂扫地出门?也太没天理了。当初为参加科举,自己下了苦功读书,这些知识全是那时候学来的。没料科举在隋朝并没有起实际作用,这条路又被堵死。
马周越听越佩服,郭化元相貌凶猛似武将,却也读过《后汉书》,把椅子的历史竟推演到汉代,软功夫果然了得!而自己自诩来自文明更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却一点也不知道其演变经过。
惭愧!
这时,郭化元摇头晃屁股,吟出一首关于胡床的诗:“南梁庾肩吾作过一首《咏胡床诗》,诗曰:传名乃外域,入用信中京,足欹形已正,文斜体自平。临堂对远客,命旅誓出征。”
“好诗,好诗啊!吟得一首好诗!”在前世,这句话常被篡改成“淫得一首好诗。”马周鼓掌大赞。那郭化元无论如何想不到,马周肚子里还有一重曲曲肠子。
郭化元很满意,又说胡床流传到汉人圈,被改成四条腿一个木板坐面的模样,类似于大号的坐榻,更符合汉人的起居习惯。只是这些东西都在上层流传,民间很少有这类板凳。然后眯着眼睛问马周:“你也是读书人,以前难道没读过前人有关胡床的文章?”
马周有些窘迫,如果背不出来,被郭化元发现自己与宿主马周不是一个人,岂不是歇菜?正着急呐,脑袋里灵光一闪,马周忙道:“我这里也有一首。”
“背来我听听!”郭化元这才有些满意。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马周不假思索背出来,背完后出了一身汗:作者李白还没出生啊!肿么办?
“这首诗我倒没读过,在乡下久了,可见我的孤陋寡闻。你学问不错啊——”郭化元好奇地问何人所写,还表示这首诗朗朗上口意境悠美,与自己背的那首诗比,境界简直天壤之别。
李白诗中的床,并不是胡床,而是井栏。这首诗打小背得滚瓜烂熟,马周才不假思索背诵出来。现在郭化元问何人所赋,马周闹个大红脸。最后不得不横下心,忐忑着回道:“这首诗是小可所写。您知道,以前在郡里做短工,掌柜家中备有胡床。思念家乡的一个月夜,小可信口胡诌,吟出这道诗来。”
“少年郎好学问,能赋出气象不凡的这等神品!我日后若飞黄腾达,必重重提携你。”郭化元被贬乡间几十年,心境苦闷至极,遇到谈得来的知音,便生出惺惺相惜的姿态来。
马周和郭化元的初次交手,郭化元看起来占尽上风,实际却神鬼不觉败给马周。郭化元句句真实,而马周几乎句句虚假,把他骗得跟个孙子似的。他做梦也没料到,马周见他第一眼,就发觉他生性残忍,血案累累,与他左右周旋虚于伪蛇。
只是马周也没意识到,从郭化元家搬走一把板凳,无意间把椅子从上层传播到民间,这给马周带来无穷的荣华富贵,也带来无尽的麻烦。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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