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早就停在门外,两人带了些白菊梅子糕,橘红玫瑰丝的点心就匆忙上路,云裳一条腿迈上马车的时候,还想起来一件事,回头朝莲准问道,“带着酒了没有?”
莲准听见她的这句话,忍不住抚摸了下自己的小臂,那上面有一条伤疤深深的烙刻在那儿。给了云裳一个勾人摄魄的微笑,“自然是吩咐了人带了,没有酒,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没了味道。”
伴着一个扭捏的造型,莲准自然的走上了马车,让刚来了几日的旻仲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个人……
他的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习惯了就好了。”他不就是从震惊这个阶段过度来的?
这一次赶车的车老板,不是从外头请来的车夫,而是自己小筑里的一个马夫,临时充当了这个角色。
莲准与她对坐在摇晃的马车之中,眼前仍是一方矮桌,桌上有酒有肉,有各式各样的美味点心,不过整整一路,云裳都只是端着酒壶饮水一般的饮酒,根本都没有松过手,莲准笑嘻嘻的看她,也不阻挠,云裳淡淡的看他一眼,“你倒是很想我喝醉?”
“不错,很多事,你喝醉了,我们做起来更方便。”他向后一靠,靠着车内备好的软垫,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拿过一只空的酒盏,递到她面前,云裳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对刚才那种近乎挑衅和挑逗的言论,根本不予理睬。
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好了,反正,通过这些天的了解,她已经知道了八九分,莲准,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假娘娘腔罢了。
“莲准。”她低低的开了口,耳边是滚滚马车轮碾压过土地的声音,从京城那种平坦的大马车道,到现在的这种走上去咯嘣咯嘣乱响的石头子儿路,这路的变化,恰好似云裳此时内心的变化。她抬了抬眼睛,看着他如画般的眉眼,又低了下去,捏起一块糕点,却没有吃,只是捏在手指里来回的揉捏,“我从前还是太幼稚了,是不是?其实,现在,我也还是一个幼稚得可笑的人罢。”
莲准眨了眨眼,没有接话。
云裳又接着说下去,“我从前只是单纯的认为京城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只要我够小心仔细,不到处惹是生非,麻烦也就不会惹到我的头上。可是这些日子的每一天,都让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其实是太可笑了。”
“人人都说树大招风,我的云裳小美人儿这一次可是体会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的苦楚?”莲准勾起嘴角,尽量让马车里的气氛不是那么凝重。
云裳苦涩一笑,点头附和道,“的确如此,可是我自认为并不是一棵大树,也就理所应当的不会招惹来那么大的狂风乱吹。”
莲准不说话了,瞧她捏着的那块糕点都变了形状,“我出门之前,已经拜托了雅墨去小筑里好好蹲点儿,瞧着咱们那里到底哪一只是老鼠。”
她为他斟满一碗酒,笑了笑,却觉得自己这笑里似乎有不少的苦涩味道,“如此啊……真是多谢你了。”她就知道,在算计人的这方面,她远远不及这个人的手段。
“要我说啊,你就是御下太过宽松,你且想想看,在你的身边,除了一个香香是你铁了心相信的人之外,还有第二个人是你完全相信不需戒备的吗?”他似乎是第一次对她进行了谆谆教导,带着一点长者的味道。
云裳抬眼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莲准便轻笑了起来,“你可千万别说,也很相信我。”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按照你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人的,其实,就算是香香,只怕你也是对她,存了几分的疑问的吧?”
云裳脸色上有了一丝变化,握着酒壶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他说的不错,长期以来,她不相信任何人,只是因为她内心里背负着一个太大的秘密,让她不能相信任何人。
云裳笑了起来,清清淡淡的如同山岚之间的清风。
放下酒壶,抬眼看他,神色已经如常,“你说的不错,莲准,我的确是这样一个多疑又无能的人。”
莲准摇了摇头,“你的确多疑,可你却绝对不是一个无能无用的人,若你真的是一无所长的人的话,我也不会对你……交出一片真心。”他自己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挤弄了下眉毛,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来,递到云裳的面前,“我的心,早就交托了出来,只是它一直,都被人视之如草芥,云裳,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那样,更多的时候,它却绝于你如何对待别人的付出。”
眼前,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头,是那把和曾经有过他们二人共同回忆的银壶一模一样的酒壶。
壶在手中,她,在他的眼中。
云裳叹了口气,没有去接那只壶,反而抬眼凝视着莲准的双眸,“莲准,如果你面对一个连底细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你会去接受他口中所说的真心吗?”
“大概,不会吧。”他柔柔的笑了下,手中的酒壶固执的在她的面前擎着,“或许,我会给那个陌生人一个机会,让他变得不再陌生。”
他邪魅的桃花眼危险的上挑,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人。
可他却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她所有做的不能见人的事情里,似乎都有他的影子。还有一些事情,是没有他不能完成的。
云裳沉吟着,伸出一只手来,握住银壶的把手,“你说的对,或许,只是或许,我真的该去试一试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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