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征案连着东阳郡王府,又顺带扯出温国公武成林的无数旧恶,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些苦主,连当年出面讹诈的常黑皮也混在中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诉温国公如何强夺他家的铺子,正忙着筹办亲事的武思慎把兄弟之情发挥的淋漓尽致,代正远在千里外苦捱的武成林一趟趟上堂,躬身垂头一遍遍诚恳认罪,郭推官已经升了府尹,这案子判的干脆利落:温国公武成林恶行累累件件属实拟斩立决。折子递进禁中,官家的批复感情充沛满含不忍:先皇当年极敬重先宁国大长公主,武成林是大长公主唯一的骨血,先帝尸骨未寒,他怎么忍得下心断了武成林的性命,让先皇于泉下伤感,断了宁国大长公主这一线血脉如何如何,一通抒发深情后,斩立决不许,改判武成林又往南多流放了五千里,遇赦不赦,直把武成林发到了天涯海角,武成林妻子等人发配三千里,到天涯海角没两个月,武成林就染疫病死了。
武思慎在成亲前就做了国公爷,俞瑶芳要嫁给一个现成国公的信儿并没有让蒋郡王妃有多难过,她还病着,就算不病着,她也顾不上这个了,以往谁家兴谁家败都是与她无关的人家,她远站旁观,感慨几声,评论一二,不咸不淡,无关痛痒,可这趟东阳郡王府的訇然倒塌,却让她受尽惊吓,她的嫡长女是叶家的媳妇,她这个女婿在姚远征案中头一个被扯出来,列出来的田产铺子只差半步就到南宁郡王府的产业了,数十年间,她总是努力要拉近南宁郡王府和东阳郡王府之间的亲密,可如今这份亲密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南宁郡王府可以被牵扯出来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谁都数不清,这让她的惊恐从女儿飞快的漫延到自家,以往听到的那些抄家灭门,或是满门沦入奴娼生不如死的种种件件,让她恐惧到几乎要尖叫发疯,她头一回发现,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她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别说想办法,她甚至连镇静都做不到。
蒋郡王妃惊惧到夜不能眠,林家的三个男人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比她更恐惧更无措,南宁郡王让人往小衣里缝了几千两银票子,贴身穿上片刻不脱,又偷偷出去买了身下人们穿的粗布衣服收好备着,不是他不管别人只管自己,真到那时候,他也管不了别人不是!林大郎和媳妇流着眼泪商量了一个通宵,要是这会儿把媳妇休回家……媳妇是能逃过去,可孩子怎么办呢?从来没有休媳妇带走孩子的理啊?这一通宵眼泪就这么白流了。林二郎绝望痛苦之下,倒是憋出了几首还不算的离别诗。
林珂虽然从李恬那儿得了定心丸,可不管她怎么说,蒋郡王妃半句听不进去,这等灭门大事,岂是阿珂这等小丫头能懂的?林珂眼看着阿娘一夜白头,病骨支离,只急的也顾不上她阿娘拖累的蒋珊阿娘被遣回乡反思,蒋珊恼的连她也不愿搭理这桩事,厚着面皮一天几趟往蒋府跑,牢记着李恬的话:如果确定对方疼你爱你,那眼泪就是最好的手段,到了蒋府连话也不说,只哭的晕天暗地、声嘶气短,哭的舅舅蒋远深掩面不敢看她,蒋鸿眼见阿爹就要招架不住,忙赶在阿爹之前先心软掉泪,帮着林珂悄悄求情道:“……虽说姑母饱受这一场惊吓,褪了那股子旺炭般的功利心于她是好事,可姑母毕竟上了点年纪,又是个内宅女人,哪经得起这样的大事?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要不我过去一趟,好好劝劝姑母,阿爹看呢?”蒋远深长长松了口气,急忙点头答应,其实他早就想去了,不过碍着蒋鸿和堂兄的话:蒋家这位姑奶奶有富有贵还心心念念要官要权,贪心太过不是好事,经经这场祸事对她只有好处。现在听蒋鸿如此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蒋鸿对姑母蒋郡王妃的恼恨终其一生都未散掉一丝半分,可那毕竟是他嫡亲的姑母,动手不得,如今这样的机会,他哪肯让蒋郡王妃少受半分罪,陪林珂回去,一通好言相劝,蒋郡王妃对蒋鸿的信任和重视远甚于兄长蒋远深,听了蒋鸿的话,愁眉舒展渐渐有了神彩,林珂大喜过望,忙殷勤的要亲自给蒋鸿点碗茶汤,蒋鸿微笑谢了,目光盯着林珂,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唉,好在阿珂定好了亲事,好歹能逃出一个来。”声音轻淡的足以让紧挨着他的蒋郡王妃听的清清楚楚,却又不会被几步外点茶的林珂的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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