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着二奇,反射性地接过信拆开。
信纸上没有写多余的话,只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临时有事,中途折返。失约之过,他日补偿。
中途折返,这么说她没有爽约,只是临时有事才回去了?
他愣愣地重复了一句:“临时有事?”
“正是。”二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答道,“卫洗马有事,所以郎君折道先回去了,孙家郎君,事有突然,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原来--
原来是因为卫玠啊!
心里有一股涩涩的,酸酸的,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的异样感觉无法控制地流向全身四肢。他转过身,挥挥手。
紧绷了一整夜,忐忑了一整夜,担心了一整夜,苦恼了一整夜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如一张满弓之弦砰得一声,从中间处齐齐断裂,化成一股郁郁之气沉沉压下。
有些事情,尽管他刻意不去比较,有些真相,尽管他刻意不去记起,可是,好像总有人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层纸在他面前生生撕开,狠狠捅破。
昨日午时,当他怀揣着那纸婚书,以不安与请罪之心,跪在山简面前,吐露自己知道山阴身份并暗生情愫,恳求山简将山阴许配给他之时,他是多么感激山简对他的宽容与支持。那一刻,仿佛梦中可望不可及的佳人已近在眼前。本着对山阴的尊重,也为着证明自己对山阴的情真不是一时冲动,他主动提出由自己亲口告诉山阴,然而……
他苦心斟酌了一晚上,费心排练了一晚上的告白与求亲,便这么泡汤了,无果了!
甚至是,连佳人的面都不曾见到,便这么无疾而终地先回江南了!
本想着借江南之行作为缓冲期,借两人分开这段时日给山阴足够时间考虑的他,呆呆地立在亭中,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去一年或是更久,没有捅破这层关系,这份婚书放着又能如何?难道放任她与卫玠之间感情越来越深?难道眼睁睁看着卫玠有朝一日将她迎进家门?
这种苦,这种涩,这种不甘,以及内心深处的那股莫名的恐惧,令得他于失落懊恼之时,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错觉,或许,这一切根本不是真的?
山阴中途折返,不过一时有事,待她事情办完之后,必会前来相会。
于是,强迫自己松了口气的他,看着亭中不知何时已离去的二奇,对着护卫淡淡道:“阿阴定然会来的。传令下去,出发时辰再往后挪一挪。”
却说二奇快马加鞭一路追赶山阴与卫玠的马车,终于在日头高照时赶上了。
他驾着快马跑至卫玠车前,一个翻身下马,立于车前试探道:“小郎?”
“如何?将信送到没有?”车帘一掀,卫玠头也不抬地问道。
小郎不在车里?二奇鬼头鬼脑地朝着车厢张望了一番,心道,一向亲密的两人今日怎么分车而坐了?想归想,他嘴上仍是极为流利地回道:“孙家郎君接了信,只问了句何事中途折返,我依着郎君的意思,把话说明了。他似是很失落,连我向他告别都不曾理会。”说到后半句话时,他机警地将身子往卫玠的车厢靠了靠,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行了,知道了。”卫玠将车帘一放,“继续赶路。”
啊?二奇退出一步,心道,我还没将此事禀与小郎呢!
马蹄声中,他看了看队伍,果断地朝着另外一辆马车急奔而去。一把抢过驭夫手中的马鞭,他喝道:“下去,我来!”
马车前行间,他一边甩动马鞭,一边对着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讨好道:“小郎!我回来了!”
车厢内,有人哼了一声。那哼声,自鼻间重重发出,带着惯有的威势与冷冽。饶是只有这么一个单音节字,饶是这声音中辩不清喜怒,二奇却敏感地发现,情势不对!
可哪里不对呢?他快马加鞭,恪尽职守,不辞辛劳地完成任务,没做任何令郎君不高兴的事啊?
看现下队伍前行的进度,这路上也应该不曾出过什么意外才是……
陡然间,他想起了刚才卫玠面无表情的神态,想起了从不曾分车而坐的两人……莫非,小郎知道郎君无故将她叫回,生气了?他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虽说完成得不错,然……
当下,他头皮一紧,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郎,书信我已送到了,孙郎君处,也解释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事出有因,不会见怪的。”说完这些,他又不忘加了句:“何况太子之事耽误不得!”
哪料,他这话不说也这罢了,山阴纯当没听见,此话一出,她这肝火如浇了油般直直往上冒。太子?太子出了何事?他明明好端端地在金镛城呆着,这般十万火急地令她中途折返,不过是因为她要与孙江在邙山之上呆上那么一时半刻令某人心生不悦。连卫玠自己都坦言了,他竟然还在这儿一本正经地装腔作势!因此,猛得一掀车帘,她对着背朝她,黑红的脸硬是扭转过来的二奇喝道:“好哇!现在连你编起谎来也脸不红,心不跳了?你这舒坦日子过得久了,连带主人是谁也分不清了?”
这话,恶声恶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与威胁。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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