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邹晨紧紧拉着黄丽娘的手,“这支移这么可怕,不交不行吗?”
“这是印有枢密相公和广南经略相公的大印,发布的筹募军粮告示,天下无人可违。官家说要收,那就得收……”邹正达双目无神地说道。
“二伯,咱两家要交多少税?”
邹正达迷茫的看着地面,脑子里不停的盘算。当初分家的时候,为了省税钱,是和三弟分成一家,在官府里只按一家的税钱走。一贯的杂变,秋粮二百六十石已经交上去了,家里也就是剩下不到二百石粮食,若是交了支移,怕是到春粮前就得买粮吃,虽然手里有卖鹿的钱,然而这粮食肯定要涨价,也不知道能买几石呢……
他抬起头,“家里剩下的粮食都得交上去怕是还不够,还得买点粮食!……”
“……不好!三弟妹,赶紧得回内院和你嫂子去准备钱,我现在套车,我们立刻就去下口买粮,怕是明天粮食就要涨价了。”他突然说道
黄丽娘听了这话,慌慌张张的应下,没头没脑的转了两圈,然后跑到内院喊人去了。柳氏听了这话,急忙打开钱柜,也顾不得在邹青华面前藏私,把家里的钱统统拿出来。邹青华看到两个嫂嫂有这么多钱,只是惊诧了一下,却并没有多过问,三个人抬着钱柜子把钱合力的送到前院。这时前院的车已经套好,邹正达和二郎一人赶着一辆。
待柳氏跳上车,邹正达说道:“三弟妹和小妹在家呆着吧,我和你二嫂还有孩子们去就成,你们看好门户。”
“哎!”黄丽娘和邹青华连连点头。
四郎笑道:“娘不用担心,我们都跟着呢,这钱丢不了!”说完他也跳上了车。
牛车载着四个人吱吱扭扭的往院外走,黄丽娘等到他们走远,还站在院门口,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邹晨拉着母亲的手,站在院外,隐约看到村子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到处都是乱跑的人,还听到有人大声哭喊的声音。邹家庄的平静,被支移这两个字一息之间打破。
“唉!”黄丽娘叹了口气,低低说道:“今年,怕是有不少的人家卖田卖地了……”
邹晨低下了头。自己只是一个女人,不能改变这个世道,既不能造反,也不能改朝换代,唯一能改变的也只有自己的这个小家。她拉紧了母亲的手,往母亲身边凑了凑。
“那,那我外祖家要交多少税?”邹晨突然想起黄姥姥,她很喜欢这个爽朗威武的黄姥姥。
黄丽娘笑了笑:“你外祖家是不需要交税的,你忘了,你二舅是个秀才,秀才可以免一家的税。所以你外祖家虽然实际是分开住了,但是官府登记的还是一家。”
邹晨抬起头:“娘,那要是我两个哥哥当上了秀才,咱家也不用交税了?”
“是啊!”黄丽娘点点邹晨的鼻子,低低地笑道。
邹晨的双眼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她回过头瞪着五郎恶狠狠地说道:“邹兴民,你要是考不上秀才,我就把你切碎了沾着酱吃了!”
在家人的焦急等待中,邹正达和二郎的牛车终于在晚上回来了。他们后面跟着三辆牛车,装的全部是粮食。
邹正达跳下车,对着家里人说道:“先把这三车粮食缷下来,咱们自己的最后再缷!”
一家人七手八脚的把这三车粮食给缷下来,邹正达交给了他们一车十五文的脚力钱,把车夫们打发走。等到这三个车夫出了院子,邹正达才抹了把汗,后怕道:“太险了,得亏早去了一步,要不然去的晚了就买不到了。我刚买完粮食装上车,后面就有很多人赶着车过去买。等我走的时候,粮食就已经涨了一成了。”
邹青华紧紧捏着衣角,咬咬嘴唇,看了看二哥带回的这五车粮食,犹豫半天没有敢说出口。
邹正达继续说:“……咱这五车买的都是实在价,三百文一石。我一共买了八十石!这一下子,咱两家的家底算是空了。……”
黄丽娘念了一声佛,道:“我这心里扑通扑通的,就怕买不到粮食或者是去了粮食涨价了,这下子可算放心了。”
几个人休息了一下,又把剩下的牛车给缷下来,到最后一辆的时候,邹正达道:“这个别缷了,明天我陪着小妹一起回去,看看你家要不要粮食……”
“二哥……”邹青华听到二哥这样说,眼泪扑漱漱的流了下来。
邹正达和二郎把牛给去了套,又给牛清理了身上的毛发,特意的往草料里打了两个鸡蛋,看到牛吃完了草料他们才往内院走。
到了西院先和邹正业说了会话,告诉他粮食的事,然后把剩下的钱交给了邹晨让她盘盘帐,才回了东院和柳氏两个人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睡下了。
邹晨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上今天的支出,然后又把粮店里的卖粮条拿出来算了一下,最后又和钱柜子里剩的铜钱对了一下帐,发现帐不差,就把结果一项项的填上。
邹青华看到外甥女居然会算帐,奇怪地问黄丽娘:“三嫂,这小晨儿会写字了?”
黄丽娘眼睛闪了闪,笑道:“她呀,就是识了几个数,心里明白,能算个帐,只会写几个算帐的字,就这还是她几个哥哥教给她的!”黄丽娘本能的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早慧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哪怕是小姑她也有所保留。
听到这话邹青华都觉得很了不起了,她站起身走到邹晨身边,看到她往上填一些自己不认识的字,赞叹道:“三嫂,你家这几个孩子的家教啊,那真是没得说,瞧瞧这小晨,会做饭,会带孩子,会做家务,又会写字……将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给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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