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走到葡萄架下,第一眼就见到云居雁披着男人的衣裳靠在沈君昊肩膀上,而沈君昊衣裳不整,正低头凝视着她。
她的心重重一沉,急忙走了过去,抱住云居雁。顾不得寒暄,她压低声音说:“沈世侄,才一会的功夫,你应该没遇到别人吧?”
沈君昊急忙退开三步。他知云凌菲是陆氏的女儿,答道:“今日的事,沈氏子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陆氏点头,心中暗急。沈君昊的话分明在说,已经有沈家的人见过他们了。寒山寺中姓沈的除了沈君昊,只剩下威远侯的幺子沈子遥。威远侯的爵位虽不及淮安郡王,但他手握三十万重兵,深得皇帝信任,此刻正与另外两个儿子镇守边关。传说威远侯的长子、养子极为骁勇善战,又生得俊俏无比,被戏称为“玉面将军”。而他的幺子沈子遥从小备受家人的宠爱,娇生惯养之外,行事颇为狂放随性。
陆氏愈加焦急,但当下只能对沈君昊说:“湖水甚至寒凉,我必须马上带着居雁离开,世侄你……”
“夫人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毕竟沈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在下从湖中救起的只是我的小厮。”沈君昊低头回答,目光瞟过云居雁。“这次”,“终于”,“再次”,这三个词让他坚信云居雁最后那句话说的不是他,而她冰冷的手指触摸的也不是他的脸颊。他低垂眼睑,尽量不让陆氏触及他的目光。
刚刚,就在他听到那句“这次你终于没有再次扔下我”时,他便后悔了。再想想,当初在云家的后花园,他也觉得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别人。
此番他与父亲的永州之行就是为了解除这桩烫手的婚约。可如今,陆氏看到了他,就算他有十万分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陆氏在听到沈君昊说出“未婚妻”三字时,脸色又不由地难看了几分,确切地说,此时此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生犯的错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严重。
许氏对云沈两家的婚事是什么态度她一清二楚,正因为一清二楚,她才起了旁的心思,蹚了这滩浑水。
多年的妯娌,她知道许氏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云居雁像极了母亲,平日里虽有些骄傲、冲动,但胜在心思单纯又善良,为人也十分正直。最重要的,许氏作为启昌侯唯一的亲生女儿,她嫁入云家的时候几乎带着侯府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财产。
再说她的二哥,虽然与她及她的大哥是一母同胞,但他自小就温吞宽厚,只知道写字画画,摆弄花草,生的儿子也像极了他,特别是长子陆航,根本无心科举,只爱风雅。而她二哥的妻族那边眼见着日益衰败,前途堪忧。
若是在以往,她是绝不会异想天开,试图说服许氏把掌上明珠低嫁,但经历了与沈家的退婚,除非许氏想把女儿远嫁,否则一定找不到比陆航更好的人选。而且很明显的,前几天的匆匆一见,陆航对云居雁上了心,而云居雁对她侄儿的印象也不差。
鉴于以上事实,她这才大着胆子,借着上香,约了云居雁单独谈话,试图探一探她的心思,计划回去之后再向许氏暗示。按她所想,如此水到渠成的事,只要双方都有意向,等退婚的事渐渐淡了,就能筹划婚事,到时云陆两家更紧密,而她与许氏的关系也能更近一步。至于淮安郡王府,据她所知早已树大枯枝多,又不得帝心,自然不必担心之前的婚约。
原本陆氏认为自己不过是成人之美,做一件大家都能得益的事,可结果呢?她带着云居雁来了寿安寺,却让她与沈君昊落了湖,还让沈子遥撞见了。这事许氏会怎么看她,二房又会怎么想?万一事情不小心泄露出去,影响了云家的其他子女,不要说丈夫责怪她,老太爷一定与她没完。那时候,她不止里外不是人,更会成为云家的罪人。
此刻,陆氏恨不得从不知道蒋明轩会来永州,更没有特意带着陆航回家,也没有故意安排他来到寿安寺,想利用他与蒋明轩的私交与宣武伯攀交情,为丈夫的仕途铺路。
在陆氏与沈君昊各自的后悔中,玉瑶及习嬷嬷快步走了过来,而玉锁在园子门口守着。习嬷嬷用毯子紧紧包裹住云居雁,与玉瑶一起,半抱半扶着主子离开。
陆氏落后了她们几步,再次叮嘱沈君昊:“世侄,云沈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你们又有婚约在身……”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沈君昊微笑着点点头,体贴地说:“夫人放心,在下明白。”言罢,想着沈子遥的提醒,他又似道歉般陈述:“在下正是因为知道婚约的存在,无奈之下欺骗了云家几个公子、姑娘。若是他们与人谈起此事,心中有所不满,还望夫人谅解,并替在下致一声歉。”他的言下之意,陆氏若害怕事情曝光,应该担心的是云家那边。
陆氏当然明白他的暗示,也知道沈家决意履行婚约,自然不想传出什么闲话。他向沈君昊暗示她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之后,便快步向园外走去。
沈君昊在她们后面默默看着云居雁被习嬷嬷背起,脑袋低垂。想着三天后便是云辅的生日,如果嫡长孙女不出现,必定惹人猜忌。他快走几步,对着陆氏说:“夫人稍等。”他指了指一旁的荷花池,“此水甚是寒凉,云姑娘最好还是喝一碗姜茶再回城。在下待会儿马上命人送一味驱寒药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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