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巴巴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便问那老板娘:“这个怎么卖?”那老板娘五十多岁,看她穿着旧衣裳,倒是怪可怜的,便笑着说:“姑娘,东西便宜着呢,烧饼和疙瘩汤都是一毛钱,你要是在这里喝,疙瘩汤可以续,你坐这里想喝多少喝多少,也不要票。”
孟砚青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兜里有牛所长塞给自己的三块钱,如今看来,竟是好大一笔钱。
能吃十五个烧饼,喝十五顿疙瘩汤了!
她非常大方地掏出一块钱给对方,对方找了零钱,拿了一只碗,给她盛了疙瘩汤,又给她一个小马扎:“你坐这里。”
孟砚青便接过来,坐在那马扎上,一手端着碗,一手啃烧饼。
那烧饼是家里做好带过来的,又被厚被子捂过,肯定不酥了,不过却嫩,还有些烫嘴,轻轻咬一口,里面竟是层层分离,满满的芝麻香。
孟砚青品着这烧饼香,感动得想流泪。
这才是活着的滋味,人间烟火味!
咬一口掉酥渣,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她大口吃着烧饼,又喝了口疙瘩汤。
算是很地道的老北京疙瘩汤了,西红柿丁蛋花和均匀的面疙瘩入到口中,在齿间珍惜而缓慢地咀嚼后,进到胃里,于是干瘪的胃便被充盈,被滋润,幸福感如同那散开的蛋花一般软绵绵地蔓延开来。
孟砚青满足地叹息:“真好吃。”
好吃得心花怒放。
就凭这一口饭食,她也得好好活着,好好享受,最好再弄点钱吃更多好吃的,这才不算白白重活这一回。
而就在此时,熙熙攘攘的自行车和无轨电车中,有一辆红旗轿车缓缓往前行驶着。
陆绪章一直低头看着手中文件,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这么揉着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向窗外。
窗外,人流如织,下班的自行车大军一如每一个寻常傍晚。
陆绪章视线在无意识扫过后,便要低首重新看向腿上的文件。
这时,大脑突然感知到异样,那是残留在视网膜上的某个画面。
他动作顿住,之后,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是无轨电动公交车,是自行车,是下班回家的人流。
并没有他无意中捕捉到那个身影。
他眉心拧起。
旁边的宁助理感觉到了异样,问道:“先生,怎么了?”
陆绪章看着窗外:“没什么,眼花了。”
宁助理:“车里灯太暗了,先生等上飞机后再看吧。”
陆绪章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临时决定出国一趟,今晚的航班。
陆绪章也就收起那些文件。
他有些疲惫地仰靠在车座椅上,默了片刻后,才笑了笑:“刚才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姑娘,竟然像极了我的妻子。”
宁助理听这话,很有些意外。
他跟着陆绪章三年了,如今已经是陆绪章身边最为得力的心腹,也隐约知道陆绪章早年一些事,知道他结婚格外早,有个儿子,妻子在十年前暴病而亡——坊间传闻,据说是受了那时候运动的牵累。
这种事并不稀奇,在那个年代很常见。
陆绪章很少提起过去,也很少提起婚姻,不过日子倒也过得潇洒,交际很广,总是有许多对他仰慕崇拜的异性,也总是有人追在后面要给他介绍对象。
宁助理没想到,猝不及防间,顶头上司就这么突然提起他的妻子。
这显然超出了工作范畴,也超出了陆绪章和他之间熟悉程度本有的范畴。
他便试探着道:“既然觉得像,何不停下来看看?”
陆绪章却道:“只是面相有些像而已。”
宁助理何等人也,自然机灵,当下忙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先生的爱人,但也有所耳闻,听闻先生的爱人书香门第,精通几国语言,学贯中西,那自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般人当然是比不得。”
陆绪章听着,唇边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望着窗外,道:“你听说的这些虽然稍显浮夸,不过她确实——”
说到这里,他顿住。
他的砚青自然不是用那些简单词汇可以概括的,他也并不想对着别人谈起她。
斯人已逝,和不相干的人提起,也只会换来别人礼节性的夸赞罢了。
不过想起刚才那个身影,那姑娘蹲坐在路边有滋有味啃着烧饼,吸溜吸溜喝着疙瘩汤。
他到底是笑叹一声,低声道:“我的妻子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讲究到哪怕生完孩子,都不要立即见他,必须打理齐整后才允许他进去。
至于蹲在路边喝疙瘩汤,那更是不可能的。
纵然面容相似又如何?
孟砚青之后,世间再无孟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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