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赵照尴尬的挣扎了一会儿,轻轻叫了一声:“小姐。”
李丹就退开的更远了,侧开身请孟真进去。
孟真当然不意外赵照在,她也没有做什么,看了一眼赵照走了进去。
反倒是赵照很局促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姐这次和李丹再次会面两个人之间有一些很微妙的变化,虽然他也说不清这种微妙是什么。
“小姐这个时间过来,用过晚饭了吗?”赵照问她,现在正是晚饭的点。
茶几上还有李丹吃了一半的饭菜,孟真在沙发落座说:“我不饿。”又看李丹和他说:“你继续吃你的,不用在意我。”
李丹没有回到茶几旁,而是进去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才回到原本的位置,把照片扣着推给孟真,又低头继续吃饭。
孟真知道他的习惯,他哪怕吃撑了也会把饭菜吃完,因为讨厌浪费,赵照给他点的太多了,那份汤可以不要。
“你喝点汤吧。”她侧头对赵照说。
赵照愣了一下,“我吃过了小姐,您不用担心我。”
“吃过了也可以喝点汤。”她伸手把茶几上的照片拿过来,总共五张照片,翻过来全是血淋淋的死亡照片,照片背后还写着甸海字,大概是这些人遇上地头蛇火拼死的,甸海的警方已经通报了。
赵照不小心看到了那些照片,发现每一张都是男人的死亡现场照片,有些割喉、有些中枪……每一张都很血腥令人反胃,可小姐神情平静的一张张看着。
他弯腰盛了一碗汤,三两口就喝完了,听见小姐说:“给我也盛一碗,突然有些饿了。”
她依旧在看着那些照片。
外卖送的碗筷都是一次性的,赵照拿了一次性的碗勺去替她清洗过后才盛汤给她。
孟真把那些照片撕成碎片,放进小盘子里递给赵照,“冲进马桶里。”才接过汤。
汤是丝瓜汤,喝起来清淡鲜甜。
孟真等赵照进了洗手间才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李丹没有抬眼,依旧在吃饭,很平淡的问她:“还有谁吗?”
“没有了。”孟真说,其他的她自己会来解决。
这五个人是她在甸海要解决的最后五个人。
曾经的小巷子、他们一个个的笑脸、她被拖拽进小巷子里的绝望一一随着马桶的冲水声结束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早就没有那道疤痕了,可她总是会在夜里痛的厉害。
她被哥哥带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告诉她那叫幻痛,是她的大脑认为那里在痛。
就像哥哥被切掉的手指,也总是会出现幻肢疼痛。
哪怕这一世那些人没有伤害她,可她的伤害依然在,她为什么不能报复呢?
“你怎么了?”李丹看住了她磨蹭脸颊的手,仿佛怕她再像上次观景阁时一样应激的抓挠自己。
孟真笑了笑,放下手用甸海话问他:“他们活该,对吗?”
李丹明白她说的他们是指照片上的人,她其实与他是不同的,她会为了害人而内疚不安,但他不会。
死亡和鲜血只会为他带来兴奋和宁静,好像只有他杀人才能不被人杀。
“是。”他认真的用甸海话告诉她:“他们害了许多女人,死是因为他们骚扰了地头蛇的女人,罪有应得。”
她望着他又问:“那他们死的痛苦吗?”
“痛苦。”李丹依旧非常认真的告诉她:“比你照片中看到的痛苦百倍。”
于是她非常快乐的笑了。
那种笑容李丹形容不出来,但他希望她能永远如此。
她对他说:“谢谢。”真诚又解脱。
这一刻李丹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他杀了人,他十恶不赦,他是披着阿弥皮囊的恶魔,可是他做的这些恶事让她快乐了起来,她对他说谢谢。
彷佛他在做一件好事,她赦免了他的罪。
她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待很久,就带着赵照离开了。
房间里还留着她的气味,她喝了一半的汤,可变的很安静。
李丹坐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慢慢伸手拿起她喝剩下的汤,一口一口喝掉,他又想起了那个吻。
这一夜开始变的漫长,因为天亮之后才能够再见到她。
李丹仔细收拾了碗筷和房间,去冲澡却发现自己不会使用这个调水温的淋浴,干脆就洗了个冷水澡。
房间里的灯全部关了,他习惯关掉所有灯。
他从浴室走出来,坐到了床上,陷下去那一刻他在心里轻轻感叹:好软啊。
床单是干净崭新的,床垫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柔软。
他慢慢躺在了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璀璨的云京夜景,甸海和云京相比太落后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璀璨的,像孟真。
而他是暗淡的,**的,没有未来的。
他打开双臂,手腕上的疤痕格外明显,遇到孟真他才决定再多活一段时间,没想到她帮他找到了母亲的故乡。
这是他曾经唯一的心愿。
他竟然真的来了云京,好像为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舍不得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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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到家时,孟真接了个电话。
是警局那边的朋友打来的,告诉她,今天姚璋突然申请了要去探监,要见姚丝丝。
过去这几年,姚璋躲在顾青身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来没有去看过她妈妈,连监狱那边也联系不上她,冷不丁突然要探监。
朋友问她,要不要注意一下?
孟真谢过了她,让她不用注意什么,姚璋要去看自己的母亲,法律允许,她没什么好不允许的。
挂了手机,她反而很高兴。
姚璋终于忍不住了?她去见姚丝丝那肯定不是什么母女之情,是为了帮顾青吧。
姚丝丝一定很高兴见到自己的女儿,一个她洗脑成功的女儿,辍学做保姆,紧紧抱住顾青这个金靠山。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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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孟璋就接到了监狱那边的电话,把探监的时间告诉了她,就在今天上午。
孟璋心里没有多开心,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姚丝丝,可现在她需要姚丝丝。
她不知道姚丝丝见到她会不会又发疯。
监狱在云京偏僻的郊区,坐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中午肯定赶不回来,幸好今天顾青不在家吃饭,孟璋只能打理他的父亲顾坤。
她起床后先给顾坤做了营养餐,自己匆忙吃过后,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打理半身不遂的顾坤,这些年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走路已经需要人搀扶,单独无法自理。
顾青给他请了护工,很多清洗和擦身体的事情不用孟璋做,但她为了让顾坤更依赖她,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可以说现在顾坤最信赖的人就是她。
她替顾坤洗了脸,告诉护工阿姨顾坤中午的营养餐她也做好放在冰箱了,她要到下午才回来。
顾坤坐在轮椅里看着她,口齿不清的问她去哪里。
她也没实说,只说腰疼又犯了去看医生,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姚丝丝是她的耻辱。
这么多年,她在顾青身边就如同一个保姆,顾青从未正视过她,哪怕是瘫痪的顾坤也没有提过让她做顾青的女朋友。
她明白,顾坤认为自己的儿子应该交往门当户对,能够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女朋友。
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哎哟年纪小小就落下腰病,以后生孩子可怎么办……”护工阿姨在那里边替顾坤清理,边用家乡话碎碎念叨:“不好好读书给人家做保姆……”
孟璋开门出去把那些闲言碎语关在身后,一个护工明白什么?她有的选吗?自从母亲杀了父亲那一刻开始她就坠入了地狱,再也没得选了。
连顾青也在让她去读书,可他们根本不会明白她就算去别的学校,也会被当成杀人犯的女儿,姚丝丝就如同她的黥刑,明晃晃的刺在她脸上的字,所有人都可以取笑她霸凌她。
她再也不想经历霸凌了,过去的记忆夜夜都会是她的噩梦,她无法释怀那些霸凌、母亲杀死父亲那一幕……
哪怕是现在她走在街上都觉得不敢抬头,怕人认出她,指着她说:杀人犯的女儿。
这些痛苦,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她打了车直接去云京的监狱,路上司机的广播里在说着全奥会的事,主持人热情的讨论着全奥会这场盛会,说过段时间的竞标会一定非常激烈。
一位女主持人说:“我觉得不会,我不信还有比咱们云京市的孟真孟女士更有资格和能力竞标全奥会承办的,如果可以全民投票,我代表我全家实名投孟女士。”
男主持人也附和说:“全云京都会投孟女士吧!她可是咱们云京的英雄人物,为咱们国家迎回了遗失多年的玉佛手!还有谁有这份功绩?”
孟璋听的心烦,扭头看车窗外,却看见商场、大厦的屏幕上全在播放着孟真迎回玉佛手的入馆仪式。
“真厉害。”司机闲聊说:“又是捐款又是拿回玉佛手,我儿子要是有她十分之一的出息就好了,现在这个社会生儿子不如生女儿,她亲爹也是想不开,守着这样的女儿还养什么私生子啊,最后被小三杀了也是活该,要我说老婆取不好,基因就不好,他那两个私生子私生女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孟璋拉上了口罩,吹着车窗外的风,眼眶被吹的通红通红。
这就是她每天生活着地狱,只要孟真存在,她的地狱就永远不会结束。
所有人追捧着孟真,践踏着她和死去的哥哥。
到了监狱,孟璋已经身心疲惫,坐在探监室里等着姚丝丝出来,听见叫号声,心跳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就看见了姚丝丝坐在轮椅里被推了出来。
她愣在原地几乎没有认出来那是姚丝丝,是她曾经落魄了也会染头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母亲。
母亲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不止是白了,还秃了很多,整个人老是仿佛**十岁,看见她激动的颤抖着哭了。
孟璋对母亲的所有怨恨在这一刻化成了心痛,母亲被推过来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这恶臭她太熟悉了,就是瘫痪老人不擦洗后的恶臭,身上生了痦子的恶臭。
她站在那里再忍不住哭了起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多希望可以回到小时候,哪怕她们已经被赶出了孟家别墅也无所谓,她会劝着母亲不要再走上这条路……不要再和孟真争抢父亲,她什么也不要了,她只想要不那么艰难的活着……
“璋璋不哭,璋璋不要哭。”母亲拉住了她的手,一边哭一边不停的抚摸她的手安抚她:“妈妈的璋璋……不哭,我们都不哭,要珍惜时间。”
是了,她只有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她没有时间哭。
孟璋才知道姚丝丝自从自杀之后,就在监狱里出了意外,摔的半身不遂,只能在特殊监狱里,每天一个人躺在狭小的监狱病房里,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会插尿管,大概一个礼拜会有人替她清理一次。
孟璋听的发抖,插尿管时间久了就会发炎,一个星期才会给她清理一次,那人早就沤烂了!
可是这个结果只是能怪孟璋自己,瘫痪的犯人是可以申请亲人来照顾,是她……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不让监狱找到她。
可母亲没有怪她,她紧紧握着孟璋的手,问她过的好不好?问她有没有和顾青在一起?
问起这些时她的眼睛里才有了从前的光,她说:“妈妈这辈子完了,但我的璋璋比我漂亮,比我年轻,要去过好日子。”
孟璋明白她的好日子是指做豪门太太,可是……有这个杀人犯母亲在,顾青怎么会娶她?
她心里对姚丝丝的愧疚在这一刻又烟消云散,这些年她一个人过的也很艰苦,如果不是母亲,她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对姚丝丝的怨恨,低下头拉着她的手低低说:“妈妈,你杀了爸爸,顾青怎么会娶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姚丝丝愣了住,只后就开始哭,开始向她道歉,告诉她,这么多年她苟活着是为了孟璋,因为孟真说她要是死了,就要孟璋陪葬。
孟璋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狱警,在她的掌心里写了一个[真]字,然后和姚丝丝说:“所以我要变的更有价值,要能够帮助到顾青,而不是做他的保姆。妈妈你知道全奥会要在云京开了吗?顾青他很想拿到承办权,可是她挡在顾青前面,只要上面的审核过了,她的三代直系亲属没有犯罪记录,承办权就非她莫属了……”
姚丝丝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真]字,听璋璋说:“妈妈你能帮帮我吗?”
孟璋又在她的掌心里写了[爸][孟],问她说:“他们就那么干净吗?就是大好人吗?”
姚丝丝很清楚,璋璋是在问她,孟兰芝和孟老爷子就没有过不了审核的事吗?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妈妈。”孟璋握紧她的手。
姚丝丝也握紧了她的手:“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孟兰芝那个怂货这辈子干过最出格的事也只有出轨,但孟老爷子从前怎么可能干净!孟家发家就不是做干净生意立足的。
可是,她跟了孟兰芝之后从未被允许接触过孟家的生意,她也不清楚孟家的过去,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
姚丝丝飞快的在孟璋掌心里写了[甸海]两个字:“你哥哥死在这里,是她……一定是她……”她又写孟真的名字:“一定是她在甸海动的手脚,她才是杀人犯,去查,去这里。”
孟璋感觉掌心里[甸海]两个字仿佛有温度一样,是了,哥哥怎么会死在甸海?孟真怎么能拿到哥哥的手指寄给她?孟真如果在甸海没有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一切都是孟真在背后操作,只要查清楚甸海是谁替孟真做的,还怕查不到孟真身上?只要孟真过不了审核,顾青才有希望,哪怕是顾青无法拿到承办权,也可以拿到基础建设。
只有她对顾青有价值,顾青才会正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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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赶到垌山村的时候,村口闹的正厉害,一群村民堵着进村的唯一通道,不许挖掘机进去,还有躺在挖掘机轮子下的。
挖掘机工人根本不敢往里开。
垌山村这块地皮顾青早就买下了,计划着在全奥会开始前建度假酒店,只是有一部分村民坐地起价,听说按平方和按耕种土地来算价格,直接在空地上搭大棚,种树,就是为了多讹点赔偿款。
这些顾青也就算了,现在要开始施工了,一些村民又开始动歪脑筋,说全奥会开在云京,全云京地皮都涨价了,他们不能按照原来的价格,要坤明建筑加钱,翻倍。
穷乡恶水出刁民。
顾青满心厌烦的下了车,他最讨厌也最怕和这些人打交道,他们贪婪又没有道理可讲:“村长呢?”他问身边的助理,“找村长来解决,我们按照合同该给的都给了,如果继续影响施工直接报警。”
助理刚想说村长忙着去接别人了,就见村长骑着电动车从远处过来,电动车后还跟着一辆黑色迈巴赫:“村长来了。”
顾青扭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村长后面那辆车的车牌,心突突跳动起来,是孟真的车子,孟真来这里做什么?她又要破坏他的计划?
他下意识的蹙紧眉头。
村长在村口停下电动车,吆喝着上前说:“让开点路!快让开!让孟总的车子进村里!”
堵在路口的村民还嚷嚷着今天谁也不许进村,村长过去直接说:“别不识好歹!是当初给咱们村捐款捐物的孟真孟总的车子!”
几个村民朝那辆迈巴赫看过去,当初隔离严重,他们整个村子吃的菜和日常用品全是孟真的公司送来的,送了一年没有间断,他们还写过联名感谢信。
这点轻重他们还是分的清的,当下就吆喝大家让开点,让孟真的车子过去。
顾青就站在路边,看着孟真的车子从眼前缓缓开过去,她摇下车窗笑盈盈的探头对路边的村民和村长说:“谢谢,麻烦村长和各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应该的。”村长陪着的笑脸令顾青反胃。他看见孟真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和尚?穿着僧袍的年轻和尚,五官很深,皮肤是蜜色的,不像是云京本地人,倒像是泰蓝或是甸海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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