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破天荒同意加入了新的班级群,他手机里的联系人少的没有一页,除了合作伙伴他没有任何朋友,他不喜欢朋友,更不喜欢云京学院里这些出生就在金字塔的继承者们。
但他想知道孟真讯息。
在班级群里他才知道,原来孟真的外公几天前过世了,她和谢家姐弟请了很久的假。
群里几乎都在讨论孟真——该怎么安慰她、她最近朋友圈也没有发……
有人发了一条:我们还是不要在群里讨论了,真真要是看见会更伤心。
群里就真的沉默了下去。
这么多年,孟真还是这么受欢迎,就像小时候一样,所有人都想和她做朋友。
他在群员里翻找,找到了一个漫画小羊头像的【孟真】,点进去朋友圈不可查看。
放大她的头像,是一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可爱小羊脑袋挨在另一只小羊的怀里,另一只小羊没有显示全。
像是情侣头像。
孟真谈恋爱了吗?
下课铃响了,他划掉微信没有理会班级群里私加好友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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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他抓着书包埋头出了教室,独来独往的走出云京学院,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见有人叫他。
“顾青哥。”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他回头看见靠墙站着的孟璋,她已经十四岁了,去年抽条个子长高了,却很瘦,脸色苍白的没有气色,扎着马尾穿着牛角扣大衣,一对上他的视线眼眶里就蓄满了眼泪。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走过来对他说:“恭喜你终于考进了想进的云京学院。”
顾青没有说话,他知道按照孟璋的成绩她也考进了云京学院,但她没有收到录取书,为什么孟璋应该很清楚。
他“嗯”了一声,没有多和她说话继续往前走,他没让司机来接,他喜欢坐地铁。
已经入冬了,天色很冷。
他沉默的走在前面,孟璋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他身后,他能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眉头一点点收紧。
“云京学院好吗?”她在背后问他:“顾青哥以后就不用担心高考了,能进入云京学院就可以直升云京高中,想出国都可以被推荐保送……”
顾青停下了脚步,终于忍不住回头对她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很委屈吗?因为你明明考上了却不被录取,因为你外公是绑架犯的同伙?”她难道不清楚没被录取的原因吗?是希望他能够同情她吗?
孟璋停下脚步,一双泪盈盈的眼像是被他生气吓到了一样,喉头哽咽的说:“可我……没有做错事。”她的眼泪掉的像珍珠:“我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在向你道歉……难道,难道我要为没有见过几面的外公背负一辈子的罪名吗?我连委屈的权利都没有吗?顾青哥在被骂私生子的时候不会委屈吗?”
顾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眼泪,攥紧的手指又一点点松开,他在被叫私生子的时候也很愤怒委屈,明明不是他选择被生下来……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快步走了。
直到上了地铁才发现眼眶红红的孟璋站在另一个车厢里,人挤人的车厢,她像个纸片。
很快他面前就有人下了车,有位置空了出来。
他戴着耳机朝孟璋走过去,伸手扯住了她的书包,听见她小声在解释:“我没有跟着你,我回家也是这趟车……”
顾青什么也没说,扯着她的书包把她带到了空位置旁,才转身去另一边。
孟璋呆愣愣的看着空座位,默默坐下,抱着书包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顾青,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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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学院离顾青住的地方很远,等他到家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
没想到,顾坤在屋子里坐着等他。
顾坤见到儿子回来高兴的起身,问他吃晚饭没?新学校怎么样?
顾青不想理他,直接道:“直接说事,要我帮你做什么?我还要复习。”
顾坤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但他这个儿子是真聪明,这些年顾青帮他投资了两三次,没有一次不赚的。
“爸就是来问问你,后天要去谢家吊唁,你想去吗?”顾坤问他。
谢家?
顾青倒水的手停了一下,是孟真的外公谢凤章吧。
“你妻子同意你带我这个私生子去?”顾青没有看他。
“你这孩子……你楚阿姨这些年可从来没说过你是私生子。”顾坤无奈说:“放心吧,你楚阿姨在国外陪卉卉看什么秀,赶不回来参加,同意我带你去。”
又说:“其实这么多年你楚阿姨早就接受你了。”
是吗?那为什么顾坤还是不敢接他回顾家住?
他早就不稀罕被接纳了。
顾青心中讥讽,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光:“后天什么时候?”
顾坤很高兴,这么多年他儿子总算肯配合他一次了,他忙把时间说了,刚好是星期六,他会派车来接,又说西服给他放在屋子里了。
等他走后,顾青看着房间里挂着的一套昂贵黑色西服,口袋里还插着白色的丝巾表示哀悼。
这是他第一套西服,没想到会是参加葬礼用的。
他和孟真的第一次会面,竟是在葬礼上。
之后上学的一天他莫名有些心不在焉,放学之后早早回了一个人的家,还没坐稳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门铃声。
外面下着小雨,他打开门看见气喘吁吁的孟璋,她淋透了哭着抓住他的胳膊说:“顾青哥报警!帮我报警!我手机摔坏了……”
“出什么事了?”顾青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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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孟真站在砸碎玻璃的窗户下,看着窗外的细雨绵绵,脚底下踩着屏幕粉碎的手机。
这里虽然偏僻,但竟然是个小独栋,就是有些老旧,还是住的太好了。
背后是哭声、叫喊声,几名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将屋子里砸的七七八八,过来叫了她一声:“真真小姐。”
孟真回过头,看见狼藉一片的屋子点点头,这才像是罪人住的地方。
姚丝丝坐在沙发上哭着不敢动,孟兰芝被保镖抓过来,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片,恐惧又愤恨的盯着孟真:“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搬离了市区,离开你的视线,你还不放过我……”
孟真拉过了一张椅子,身旁的高大保镖弯腰将椅子擦干净,她才坐下,靠在椅背里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罪人是没有资格质问受害者的,等你死了我自然就放过你了。”
这么多年没见,她的父亲居然老了这么多,干瘦干瘦,再没有从前孟家少爷那副满不在乎的风流模样,看起来日子很不好过啊。
倒是姚丝丝虽然憔悴长了皱纹,但还画着得体的妆容,只是这会儿妆早就哭花了,也不敢开口跟她说话。
姚丝丝低头坐在那里,快要疯掉了。
当年她们还住在市区的大平层,可她弟弟莫名其妙被人打断了手,哭着求她们快点搬走,不然他们一家都得遭殃。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孟家搞的鬼,要不是跟着孟兰芝那早几年她偷偷存了些钱,她和孩子们早就露宿街头了。
她把孟璋的珠宝卖掉,又拿出全部积蓄才在这里买了小独栋学区房,因为只有这里的竹山小学愿意接收璋璋和舒林,他们总得上学。
她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她曾想接近顾青、接近顾坤……可没想到顾青那个孩子那么的不好哄骗,而孟兰芝竟然又真的收心和她办了复婚。
她在孟兰芝身上投入太多太多了,只能劝自己跟着孟兰芝继续过。
可这么多年……孟兰芝的工资一降再降,根本养不了两个孩子,而她出去找工作根本找不到好工作,人人都知道她的“大名”,她护士专业硬是去私营的宠物店做了杂工,拖不完的地、洗不完的毛巾、照顾不完的宠物……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一条宠物狗都比她活的好。
现在孟真噩梦一般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快要疯了!
“我听说你的璋璋学习很好,考进了云京学院,要是辍学是不是有点可惜?”孟真继续看着孟兰芝:“还有你的舒林,听说跟人打架差点抓进去?要不要让他进去陪他外公啊?”
姚丝丝猛地抬起头,“你、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真没有看她,手指间轻轻拨动着白色的绢布花胸针,“爸爸,我外公去世了。”
孟兰芝当然听说了,谢家老爷子的葬礼轰动大半个云京,可……人又不是他害死的,是病死的,谢老爷子病了那么多年了。
“外公临死前在还在叫着妈妈的名字。”孟真脸上没有表情,她的手指死死绞着绢布白花,“你们真该死。爸爸那么疼璋璋,一定能体会到痛失爱女的滋味吧。”
“和璋璋没有关系!”姚丝丝想站起来,又被孟真的人按坐下去,她哭着哀求:“这和璋璋没有关系……孟真,你不要伤害璋璋和舒林。”她真怕孟真会像对待她弟弟那样找人去伤害璋璋和舒林。
孟兰芝也害怕,流着泪问:“真真你还要怎么惩罚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不,还没有。”孟真低头笑了一下,他还有女儿、儿子,他的命。
她再抬起头已恢复了平静:“明天我希望爸爸穿上你最贵的黑色西服,站在谢家门外谢罪,直到吊唁结束。”
孟兰芝胸口剧烈起伏的看着她:“你……要逼死我……”谢家葬礼上全是他曾经的朋友、亲戚,他如今已经成了这样,她却还要他站在外面任人耻笑。
“爸爸,不要这么轻易说死,你要活的久一点,看我和哥哥好好长大成人。”孟真站了起来:“对了,爸爸过了十一点再去,我不想你遇上爷爷,免得爷爷伤心。”
她伸手把白花胸针扎在了孟兰芝廉价的衬衫上,又拿出一封信函放在桌子上:“云京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给璋璋的,爸爸我对你一向很仁慈。”欢迎姚璋来到她的乐园。
姚丝丝想说话,孟真突然朝她看过来,这是进屋之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孟真说:“你不用出现,留在家里办丧事吧。”
什么意思?
姚丝丝愣在原地,想问,孟真已转身离开。
只有保镖抬手将一样东西丢在了她怀里——是个密封袋,袋子里装着一根粗短的手指。
她疯掉一般站起来叫出声,手指,又是手指!谁的手指?这是谁的手指?
地上被摔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弟弟的号码。
她慌忙接起来,就听见弟弟微哑的说:“姐,爸出事了,劳改的时候手绞进机器里……心梗突发死了……”
脑子轰一声炸了开,明明她爸再过没几天就可以出狱了,怎么可能?
她直勾勾盯向密封袋里的手指,那是……她爸的手指吗?
是孟真、孟真做了什么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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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下的竹林小道湿滑,顾青和孟璋跑的飞快,拐过弯就看见孟璋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几个黑西服男人站在车旁拉开车门,撑着一把黑伞,护着黑伞下的人坐进车里。
黑伞之下他只看见黑色的皮鞋和穿着黑色薄袜的小腿,裙摆摆动,阴雨绵绵的天色下那一截小腿白的发光。
那是孟真吗?看不清。
他愣站在小雨里,衣服和头发湿透,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车子开走。
孟璋朝家里跑去,她以为顾青会跟过来,可回头却发现顾青转身走了。
为什么?明明他听到孟真来找麻烦,立刻跟着她跑了过来……
雨一直在下,到了夜里更大了。
顾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就是细雨里那一截白到发光的小腿,他无法克制自己去想现在的孟真是什么样子?
像梦境里那样?脸上落了疤吗?可梦境里她似乎又黑又瘦……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竟又梦见了孟真——
梦境里似乎也是在葬礼上,他被顾坤引荐给所有人,许多许多的人赞叹:“原来投标赚了大钱的那位顾老板,竟然是你儿子……小小年纪真了不得……”
他在角落里看见了穿着孝服的孟真,她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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