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着相视而笑,关何犹豫了一下,微微启唇。
“小四,我……有话对你说。”
“嗯?”奚画歪头看他,“什么事啊?”
“我……”他内心挣扎,皱眉迟疑了很久,“其实我是……”
话还没道出口,屋里却听罗青忽然唤道:
“小四,快来帮忙!”
“哦……哦!”奚画愣了一瞬,转身朝他不好意思道,“下次说罢,我娘叫我了。”
“……”他喉头一滚,登时就没了那份勇气,只是笑笑,“好。”
午饭,罗青做了一桌子的菜,端得是已经摆不下了,却还在厨房里忙活。
奚画数了数,竟大大小小有十来盘……他们就三个人,这得剩多少?
不过,瞧着自己娘这么高兴,她也不便说扫兴的话,只拿了一盆狗食慢悠悠往外走。
这会子关何正修好屋顶,在院子里劈柴,奚画一出门就朗声喊道:
“关关!”
他手上一滞,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在。”
话音刚落,身侧就有一只黄色的生物边跑边叫,撒欢似的往奚画身上扑,一双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饭,简直都快泛出绿光来。
关何:“……”
奚画把狗盆放在地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你应声作甚么?我在叫狗啊。”
眼见那黄狗低头狼吞虎咽地哧溜哧溜地进食,关何颦眉抬头看她:
“就不能给狗改个名字吗?”
“……好好儿的,干嘛要改名字?”奚画挨着他坐下,一本正经道,“这狗的名字从小叫到大的,要是换了,我叫它它不听怎么办?”
“……我听着怪膈应的。”
“是吗?”奚画笑得不怀好意,抬手往一边儿吃饭的狗身上摸了摸,“我家关关可喜欢你了,除了我和我娘还没见它和谁这么亲呢?”
关何闻言,垂眸去瞧那条狗,但见它吃得甚是开心,神情动作,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震惊了,他摇头甩开,拎起柴刀专心致志劈柴。
正劈完手里的桩子,倏地,但见黄狗从盆子里把头一仰,突然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在那院子里站定脚,扯着嗓子就开始叫。
“咦?有人来了么?”
瞧它这反应,奚画不禁奇怪,遂也起身走向门边儿,正抬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起来。
“有寒啊。”
门外的尚远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脚边龇牙咧嘴叫个不停的狗,一见她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阿四。”
然后又挠挠头:“你家的狗……”
“它啊,没事。”奚画俯身下去就把狗一抱,走到里边儿,顺手“啪叽”一下丢给关何,继而笑吟吟走回来。
“它就是见不得生人,嘴巴可利了……”上回还咬了你一口。
当然,后半句话她是没道出口的,只轻咳两声,问他:“你如何得空过来?”
“噢。”被她这么一提,尚远这才将怀里的酒捧出来,笑得一脸灿烂,“我从孟捕头那里拿了些蒲酒,想着这不是端午了么,正巧也看看你。”
他说完轻叹道:“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今儿才把张巡抚送走……对了,不如我派几个捕快在你家护着罢?到底是个恶徒,你一个姑娘家肯定应付不来的。”
他言语未毕,余光却见得关何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手里抱着的黄狗依然敬业地对着他吠。
“怎么又是你!”
尚远指着他鼻尖咬牙切齿,偏头就对奚画道:
“阿四,我府衙里的捕快个个身手矫捷,武功卓越,绝对不差他半点,你……你让他走好不好?”
奚画额头禁不住冒汗:“啊?啊……这个……”
关何在她背后站定,忽然拧了拧眉,轻声念道:“阿四?”
静默片刻。
“阿四是谁?”
她无语扶额:“阿四是我啊!”
“……为何这么叫?”
尚远闻之便挺直背脊,眸色得意:“为何不能这么叫?我叫阿四自然和你们叫她小四不一样了,至少眼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般叫她。”
越听越有些不对劲,奚画摆摆手,汗颜道:“有寒啊,我当时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等她说完,关何面色不悦地打断:“这样不公平。”
“诶?”
他闭目冥思半刻,认真道:“我也要和别人叫的不一样。”
奚画险些没被口水呛着:“你和他比这个干什么!”
“那是自然。”关何目光无比严肃,“不能输给他。”
“……”
尚远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你要和我比?还差得远呢!”
“是么?好歹我比你大。”
“你!……”
这边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奚画正在考虑该如何圆场,屋内听到声响的罗青却是擦着手走出门。
“小四啊,这外边儿来的是哪一位……”
一瞧她出来,奚画连忙对关何二人杀鸡抹脖子地打眼色:“别吵了,一会儿叫我娘听到就不好了。”
四周立马安静下来,倒见他两人很是难得的同时闭嘴,奚画暗暗叹气,这才面朝罗青讪讪笑道:“娘,这位也是和我同书院的,是……是关何的朋友!”
她一语既出,背后两人嘴角都不同程度有些抽搐。
“是小关的朋友啊。”罗青面带微笑,抬手就招呼,“吃过了么?来来来,进来一块儿用饭吧,我这儿做的多,怕是三个人都吃不完。”
“啊?”尚远微微一愣,还在反应。
奚画瞧着罗青高兴,遂也回头对他轻声道:“你忙吗?若是不忙,留下来一起过节吧……我娘喜欢热闹,不过平常难得有人陪着一起。”
听她此言,尚远沉吟了半晌,点点头:“忙倒是不忙,就怕叨扰你。”
“没事没事,不会的,进去吧。”
奚画让步请他往里走,视线收回来时,却见关何还立在原地,面沉如水,垂眸只向地上看。
她上前将他衣袖轻扯了扯,笑道:“怎么?不开心?”
“……不是。”他摇头,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啊,你适才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来着?”她这才想起来,挠挠耳根,“是什么话?”
“……没什么。”关何不着痕迹地朝屋里的尚远瞄了眼,淡淡道,“我也忘了。”
“什么记性。”奚画刮着脸笑他,也没往心里去,很自然的牵了他的手,“走吧,该吃饭了。”
“好。”
大红木桌上,正中央摆着一笼蒸好的肉粽,香气扑鼻。
关何喝了口汤,在粽子堆里扫了一眼,角黍有大有小,好像除了肉粽外还有白糖粽子。他深思熟虑片刻,继而提起筷子,往那最里边的一个夹去。
不想就在这时,那对面亦有人伸出筷子来,很不凑巧的是,两双筷子戳到了同一只粽子上。
关何冷冷抬眼,对面那人也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这是我先夹到的。”
尚远不以为意哼道:“是我先看中的。”
关何挑了挑眉:“那又如何?先碰到粽叶的是我的筷子。”
对方厚颜无耻地开始胡说八道:“看的比碰的快,在你碰到前,我的眼睛已经拿下它了!”
“废话少说!”
“不说就不说!”
于是你来我往,你往我来,那一坨可怜的筒粽就在他二人筷子的蹂/躏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险些连粽叶都给磨破了。
奚画咬咬牙怒火中烧,由于罗青在旁她不敢大声呵斥,只在桌子底下拿手一个劲儿地扯关何的衣衫。
然而后者并没理她……
斗了片刻,这二人已是争得满头大汗,青筋突起,为了一个粽子……瞧着也是蛮拼。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来……青姨一个人给一盘。”罗青却是一点愠色也不见,反而满脸堆笑,亲自去厨房端了两碟,各在他两人面前摆上。
关何和尚远皆怔了一怔,随即才放下筷子纷纷起身施礼。
“谢谢伯母。”
“多谢青姨。”
罗青忙摁着他们坐下:“不客气不客气,你们吃,你们吃,别光顾着说话儿。”
桌上都是些家常的小菜,各色各样,虽是不比外头酒楼饭店里的精致,但莫名透了一股温馨气息。
关何吃了几口,目光不经意于四下里看了一圈。
说起来,他似乎从未这样过节过。
以前的端午是如何,早已记不清了,然而偶尔如现在这般太平安宁地坐下来吃一顿饭,好像……感觉还不错。
想着想着,自己倒不自觉笑起来。
“关何。”
奚画一面剥粽叶,一面不在意地开口唤他。
“你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问这个作甚么?”
“你管那么多,快说快说。”
“嗯……”他略一思索,“甜粽子。”
奚画颔首表示明白,又朝对面的尚远道:“有寒呢?”
尚远立马笑道:“我喜欢咸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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