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空气潮湿难闻,鼻中尽呼吸到烟尘,奚画捂着口鼻咳了两声,持灯往别处照了照。
这地方倒是搁了不少粗麻绳索,满地横七竖八的镰刀锄头,簸箕扫帚,可惜都是坏掉的。
她正转了步子,想去开那放在柜子上的木盒,忽而发觉脚上的触感有些异样,奚画扭头,抬起腿来。
地上两麻袋干草中隐约夹着张纸,好像还被揉成了一团。
她俯下身去,小心将其自缝隙里抽出,仔细把上头的泥土吹落,轻轻展开,昏暗的光线下,勉强能看轻其中文字:
前日书信我已收到,细思之下,唯有一计。但请今夜申时于对江亭仓库中细谈。
落款是,曾澍远三个字。
“小颜,你们过来一下。”
奚画拿着纸条,边看边道:“这是不是……院士写给归婉的?”
正在别处的两个人依言走到她跟前,奚画遂把灯烛又凑近了些,方便他们观看。
因为识字不多,丁颜只端详了一阵,讪讪地问她:“这是曾院士写的?是他将姐姐约到此地来的?”
“不对。”关何扫了一眼,便断然否决,“这不是院士的笔迹。”
因听他语气如此肯定,奚画眨了眨眼睛,费力盯着那几行字。
“仔细一看,是有点不像,大约是某个人仿着院士的笔迹写的。”
“……为什么?”丁颜犹自不解,“他想见姐姐,如何不自己出面呢?”
“不,你好好体会这一句话。”奚画目光一凛,肃然道,“此话很有几分意思。”
“什么意思?”丁颜听得一头雾水,“……我、我有些看不明白。”
“你瞧瞧,首先是‘前日书信’四个字。”她把手一指,“说明你姐姐定然给院士写过一封信,但看如今的情况,这封信并没有落到院士手里,而是被写这纸条的人给半途截住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唯有一计’一词。”奚画颔首道,“归婉想必是遇上什么难处,于是写信求助于院士,而这难处只怕和真正写这字的人有关。你姐姐恐是知晓了凶手的秘密,所以才被杀灭口的。”
一语言罢,四下里静了片刻。
愣了半刻,丁颜才回神过来:
“真是这样的话,那凶手……会是谁……难不成,是在我们书院中的?”
见他二人双目认真无比地盯着自己,奚画忙摆手:“你们别全当真啊,我也就是自己推测推测了一番,万一不是这样的呢。”
“有理有据。”关何神色赞赏地向她点头,“听着挺令人信服的。”
“是啊,就是推测,那我觉得也很有道理。”丁颜一把抱住她双臂,焦急道,“小四,你要是知道谁是凶手,可定要告诉我啊。哪怕是猜的,也让我听一听好不好?”
“你……你别慌,我眼下的确也没想出来是谁。”奚画宽慰她,“咱们等上学时,再问问其他人,兴许还会有新的线索呢?”
丁颜抿着唇,哽咽点头:“那好……”
正在此时,关何耳朵微动,他眉头猛然一蹙,低声喝道:“有人!”
“有人?”奚画和丁颜皆是听得莫名,“在这里?”
“不是,在上面,好像是朝地窖这边走来的。离得还有些远。”关何回头看她二人,“我们快走。”
奚画忙把纸条收好,三人仍旧沿着原路匆匆返回。
刚从地窖里出来,迎面便看见副院士从亭子处朝这边而行,奚画心中暗道不好,拉着丁颜与关何扭头就往反方向走。
三人身形僵硬,鬼鬼祟祟地走了没几步,背后就听得韦一平中气十足地厉声呵斥:
“站住!”
只这一句,他等仿佛极有默契般,皆是一震,停下步子来。
韦一平怒气冲冲绕到三人正面,低头望去,神色又惊又恼。
“你们仨适才是自那地窖中出来的?”
奚画与丁颜面面相觑,随即小声道:“……没有。”
“胡说!老夫亲眼看见的,还敢抵赖!”
奚画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你看见了还问什么?
韦一平先是对着丁颜质问道:“这地窖长久未给修缮,随时可能坍塌,上回就明令禁止不许人进去,你把书院的规矩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副院士,我知错了。”
因怕他多疑,奚画只得胡诌道:“我们觉得好玩,所以才……”
“好玩?玩出人命来怎么办?!”他把袖子一挽,明显是还没说够,不住唉声叹气,表情痛心疾首:“奚画你也是。从前如此听话乖巧一个姑娘,怎的现在竟学会说谎骗人了?好好儿的这会子不在家中读书温习,来书院里闹什么闹?!这一个破地窖有什么好看的?”
说到这般,韦一平扼腕叹息,指着她不知该怎样训下去:“你可是要进京考取功名的人,这般胡来,如此任性,对得起你娘么?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么?”
“……”听他提起娘亲,奚画心头骤然一疼,登时内疚无比,低着头,神色复杂。
关何偏头看了她一眼,微一垂眸,而后认真地抬首对韦一平道:
“副院士息怒,她们也不是有意而为之的。”
他不开口还罢,刚一出声,韦一平那才消下去的气徒然犹如洪水猛兽,一触即发:
“你还有脸说人家啊?!想都不必想,定是你小子带着头!成日里游手好闲,四处捣乱也就罢了,还把我书院的好学生也跟着带坏,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好的一锅汤,全被你这臭虫搅坏了!”
关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似乎一看到他就有气,韦一平把手一挥,“都给我扫茅厕去!扫到上学那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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