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声音耳熟,奚画又凑上去细看,方才认出来,指着她讶然道:“你不是伙房里的那个丁颜么?”
那丫头不住点头,又怕关何的刀割伤喉咙,只得哭着求她:
“四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做坏事……”
奚画皱着眉看她这一身扮相,破旧的麻布宽袍,披头散发,脚上还穿了双黑靴子,不禁问道:
“你穿成这样扮鬼呢?还说不是做坏事,勇谋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非得把他吓成那副模样。”
“我不是有意要吓他的……”丁颜满目含泪,“自打被他撞见后,每日夜里他都跑来想瞧个究竟,我没办法,只能装成鬼吓唬他……”
关何闻之即道:“你半夜不睡,在书院中鬼鬼祟祟作甚?”
“我……”丁颜犹豫了一下,应感到匕首在往里用劲,她连忙道,“我是来寻我家姊的!”
“你姐姐?你姐姐是什么人?”奚画问完,眼看关何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方上去把他胳膊拿开。
“好了,都是认识的人,你干什么还这么紧张兮兮地逼着人家。”
“……”他迟疑了半晌,竟也任由她将自己的手臂放下来。
脖子上压迫感消散一空,丁颜大松了口气,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回答道:
“家姊从前也是书院里的学生,不过……大半年前,在这里自尽了。”
“……人都死了,你还来找她作甚么?”奚画刚说完,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姐姐不会是变成鬼了罢?”
“不是的不是的。”丁颜忙摆手,叹息道,“她若是变成鬼了,那倒还好了……至少还能问她缘由。”
奚画听完,偏头沉吟少顷,想起什么来:“你家姐姐,莫非便是他们提过的……那位在学堂上吊而死的木归婉?”
丁颜哽咽着点点头:“不错。我本也姓木,和姐姐同归字辈,但因怕被院士和副院士认出来,只得改名丁颜,先到书院里头做些杂活儿。”
“为什么怕被认出来?”她越听越糊涂了,“难不成院士与你姐姐有过节?”
“这人命攸关的事,书院当然不敢张扬了。自打姐姐死后,院士下令,书院里谁也不许议论,我想我就是找上门去向他们理论,他们也是不会搭理我的。”丁颜心头酸涩,看着奚画二人,很是激动道:
“可我就是不能相信啊!家姊平日里安分守己,一点征兆也没有,如何会自缢?更何况,我家中清贫,爹娘只有我们姐妹俩,好不容易才凑了钱让姐姐念书,尚未考得功名,姐姐怎会轻生呢?”
她狠狠咬着下唇:“出事的几日前,我还去看过她。那时再过一个月便是解试,天天听她诵读诗书,一心一意忙着考试的事,怎会……怎会才过这短短时日,就莫名自尽了。”
关何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那你夜里又在书院中找什么?”
“……一开始本是想看看有没有线索可寻。”丁颜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因得白日里伙房的事很多,不得空闲,只好晚上来。不想才提灯在学堂附近转了几天,却被勇谋撞见了。”
奚画了然:“所以你才装鬼去吓他?”
“起初我很害怕,不知道他把我当成了鬼。”丁颜解释道,“不过见他被吓成那样,我又想,或许造出女鬼的谣言出来,那书院中真正害死姐姐的人说不准会露出什么破绽。”
她抚掌恍悟道:“哦……这么一想倒是个办法。”
关何却不以为然:“再装鬼下去,惊动了院士他们,要把你抓出来也不是难事。”
丁颜见他这般说来,赶紧道:“求求你们,不要告诉院士!我不是存心要这么做的,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
“别听他瞎扯。”奚画拉住她,轻声宽慰道,“你莫担心,今夜之事我们不会拿出去说嘴的。”
丁颜感激涕零,当即就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多谢你们!”
“好了好了。”奚画忙扶她起来,抬手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你早些回去休息罢,以后夜里也不要出来晃悠了。”
“嗯、嗯!”丁颜把眼泪一擦,想了想,仍旧认真道,“不过我姐姐的事,我还是会查下去的。”
奚画见她这般固执,不禁有些动摇:“你就这么肯定她是被人所害?”
“那可是我姐姐啊。”丁颜感慨着摇头,“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她是怎样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
“……那好吧。”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奚画只得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四姐姐。”丁颜连连鞠躬施礼,到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快走吧,别一会儿给人又看见了,记得把这身东西可处理掉才是。”
“嗯,好。”
丁颜把地上的灯笼残骸捡起来,回身又给他二人行了一礼,左右张望后,方小心翼翼地往自己住处走了。
关何瞧着她离开的方向,淡淡道:“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告上官府也不一定会受理。说不好还会反被扣上一个‘污蔑之罪’,但凭她一己之力,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奚画瘪了瘪嘴睇他一眼:“尽说些风凉话。”
“这不是风凉话。”他将匕首收好,“实话实说而已,若是她肯雇我,我倒能帮她的忙,只是看这般光景,她也付不起那个价格。”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啊。”奚画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多大脸呢,人家非要雇你不可?”
关何听她此话,略有些不悦地皱起眉:“雇得起我的价钱可不低,京城那边多少人捧着银子来都不一定排得上队。”
“又吹牛皮,你个穷书生能有多厉害呢。”奚画自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反是笑道,“把你这吹牛的功夫用到读书上去,我看你都能考状元了。”
“……我没有在吹牛。”
“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了。”奚画挥挥手,敷衍地岔开话题,打着哈欠道:“走吧,这么晚了,也该回家去了。”
眼看她一边儿伸懒腰一边往书院后门走,关何在原地兀自踯躅了一阵,终是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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