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的三月正是春光浓秣的时候,阿顾坐在轮舆上,由着碧桐推着在宫道上行走,心中开怀,只觉得亭台楼阁扑面而来,繁宇秀檐,重重高远,连满宫春*色都比从前鲜亮了三分,抬头欣愉赞道,“金莺姐姐,这宫中可真是漂亮!”
“娘子赞的是,”金莺笑吟吟道,“这太初宫自始建至今百年,大周历代帝王不断修建营造,宫中亭台池阁不计其数,当年太宗皇帝、应天女帝都是在这座宫殿住过的!”
“是么?”阿顾盈盈道,“那我今天可要好好赏赏这太初春*色了。”不经意间瞥见北苑中一片桃林桃花绽放,灿若朝霞,蔚如云织,不由问道,“那儿是哪儿?”
金莺抬头看了一眼,“那儿是九洲池。”
“高宗皇帝令司农少卿田仁汪在太初宫北部攫九洲池,其池屈曲如东海九洲,居地十顷,又于池中营造两洲,东洲之上遍植桃树,西洲之上遍植梅树,及至花开之际,层层蔚蔚,香飘九里,盛景如殊,久而久之,宫人们便称东西二州为桃花洲、梅花洲。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洲上风景最好,娘子若是喜欢,咱们便上州看看吧!”
阿顾眉眼飞扬,点头道“好啊!”
九州池水深丈余,烟波浩渺,九曲游廊曲曲折折通往池中东西二州。阿顾从游舫上下来,登上游廊,便见了洲上一片绵延的桃花色泽,蒸郁的云翻霞蔚,美轮美奂。怕惊了这满洲盛大桃色美景,一行人屏声敛气,穿梭过桃林。三月的桃花已然开过了极盛的时候,却也还没有谢尽,有些花色尚绚烂如锦,有些却已经带了一丝凋零之意,萎萎枝头,一阵春风乍起,吹拂一地落英缤纷,阿顾的轮舆践过落地红英,溅起一缕幽香。
一片微残的桃花瓣从树上飘下来,落在阿顾膝上。
阿顾捻起它,见花瓣微有残损,仿如过了韶华年纪的美人,艳丽仍在,只是总也难掩残慵之意,不由心中生了一丝怅然之意,叹道,“这洲上的桃花开的真好,可惜,想来再过两三天便要谢尽了!”
“娘子不必伤心,”金莺抿嘴盈盈笑劝,“奴婢想着:天地安排万物荣枯自然有它的道理。桃花谢了,杏花就开了,牡丹,荷花,菊花依次而开,到了最冷的冬天,尚有梅花能在雪中开放。若这样想,这桃花谢了,便也没这么值得可惜了!”
她话音清朗,如一缕清风,驱散了阿顾心中盘桓的黯然之意,阿顾不由抬眉,朝金莺朗朗一笑,“不曾想,金莺姐姐原来还有这般见识!”
金莺垂眉,恭谨笑道,“奴婢只是有着一些小想法而已,倒劳娘子见笑了!”
行到桃林深处,前头露出亭子一角,晶莹如碧。
碧桐推着阿顾转过桃林一角,又行了一段路,那亭子便已经在望。桃林地势由东南到西北缓缓上升,陡然出现一个上下两丈高的落坎,这座小巧的攒尖圆顶亭就筑在这处落坎之上,一边搭着高坎,一边借台阶相接接着低坎,圆柱朱髹,檐牙高啄俱为琉璃铺设,在阳光下泛照着晶莹光芒。阿顾仰首读出亭额上镌着的亭名:“琉璃亭。”
“咱们在亭中歇一歇吧!”
金莺笑道,“也好。”
桃儿拾级而上进了亭子,在亭中石凳上铺上带来的棕红纳丝绵锦袱,阿顾在锦袱上坐下,高坎抱,形如两臂环抱,将琉璃亭抱在怀中,在丘垄缝隙中夹着一株歪脖桃树,将一枝枝叶平平递到亭中,枝头粉白色桃花开的正艳,阿顾睇着枝头桃花,盈盈笑道,“这琉璃亭的这一枝桃花开的真好!”
金莺却垂眸。相传,应天女帝朝闻名的擘宠怀义便诛命在此。怀义本是一个平民和尚,因应天女帝的擘宠而成为权臣,最后在这座琉璃建造的亭子中被这位尊贵的情人诛杀,琉璃亭也因此染上了香艳迷离的色彩。六十年时间过去,当年的鲜血早已经不在,只有碧绿的琉璃瓦,和枝头灼灼盛放的桃花,在温煦的春阳下愈发满目生辉。她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往事告诉小娘子,笑着道,“是呢,这琉璃亭过去就是瑶台殿,在这儿赏桃花洲的桃花,确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这一片桃林开的极为热烈,亭中石桌上摆着各色糕点,龙凤水晶糕、春分餤、糖渍桂花、金银夹花平截……琳琅精致。金莺去了洲上的瑶台殿借热汤,小丫头桃儿的心都被这满洲桃花迷去了,盈盈笑道, “娘子,那边那片桃花开的极盛,奴婢去给你折几枝来,一会儿金莺姐姐提来了热汤,将这枝桃花插在桌上,衬着茶点一起享受,岂不是更妙?”
阿顾笑眯眯道,“你去吧!”
“哎,”桃儿脆生生应了,兴奋的去了。
碧桐瞧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皱起鼻子,抱怨道,“娘子,桃儿那小妮子定是自己想去玩了,你就不该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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