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在六尺水磨楠木喜鹊登梅围子床*上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张于头顶如烟似縠的绯色梅花绣罗帐,以及四角垂下的宝相花郁真香囊,过了好一会儿,才真正醒过神来。
“娘子,”宫人在帐外唤道,“可要奴婢入内侍候?”
阿顾坐起来,道,“进来吧。”
外面低低应了一声“是”,梳着双鬟,着白绫衫、红罗裙的宫人领着桃儿、菊儿进来,卷起湖罗帐子挂在两侧紫铜莲花钩上,跪在地上,服侍阿顾起身。
“绿儿,”阿顾惊喜道,“你已经过来了?”
“是的,”绿儿,也就是碧桐抬起头来,平常的眉眼中染上了一丝明亮的喜悦光彩,“是大长公主命人接了我入宫,奴婢如今已经叫碧桐了。奴婢身受顾娘子爱重,今后在娘子身边侍候,必当尽心尽意。”
阿顾望着她笑吟吟道,“无论你是叫绿儿还是碧桐,都是我心心念念记得的呢!”
碧桐心中感动,微笑着道,“劳娘子记挂,今儿,就让奴婢侍候你梳洗吧!”
阿顾坐在黑漆描金妆台前,桃儿捧着铜盆跪在一旁,菊儿将阿顾散落的青丝抿起,取了一条白罗帕子系在她的颈间,碧桐伸向铜盆,拧了盆中浸润的帕子,动作轻柔的为阿顾净了面,抹了香粉花蜜,又薄薄的施上一层太真玉面膏。这一套流程碧桐基本已经掌握,但因着动作生疏的缘故,很不熟练。她低下头,一张脸慢慢红了。
阿顾微笑赞道,“做的不错。”碧桐讶然抬起头来,听着阿顾笑吟吟的声音道,“真的,比你从前在湖州顾家服侍我的时候强多了!”怔了一怔,扑哧一笑起来,神色间也自然多了,“娘子,我给你梳个头吧!”
“娘子,”小丫头桂儿在帘子下头禀报,“十公主过来了。”
“知道了,”阿顾道,“让阿鹄在外头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出来。”
待到阿顾从寝间出来,轩外阳光大盛,姬红萼正跪坐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持着一根芦苇棒逗着挂在窗下的金丝笼中的绿尾鹦鹉,鹦鹉在笼中扑啦啦的跳跃,呱呱张开嘴念道,“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听得身后声响,回过头来,眼睛一亮,将芦苇棒扔在一旁,道,“阿顾,我都已经吃完一碟巨胜奴了,你怎么才出来呀?”
阿顾扑哧一笑,将一碟莲花饼餤递到十公主面前,“有巨胜奴还堵不住你的嘴。我知道你在外头,这不是梳洗完就出来了么?”
姬红萼嘻嘻一笑,捻了一枚莲花饼餤,递到唇边尝了一口,问道,“阿顾可还喜欢巧巧?”
“巧巧?”阿顾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笑道,“原来这只鹦鹉叫巧巧么?”
“是啊。”姬红萼微微怀想,笑道,“一只能学人说话的鸟儿,可不是占了个巧字么?”
“说的也是呢!”
丹阳公主打起猩红如意云纹织帘,尚带着九州池上未散的晨露,看着次间榻上阿顾和十公主互相说笑,容色十分明亮,一抹开怀的笑意便由唇角泻了出来。柔声问道,“留儿,昨儿个晚上睡的可好?”
阿顾荔枝眸一亮,唤道,“阿娘,”投在公主怀中,嘻嘻笑着道,“我好着呢,昨儿一个晚上躺在床*上安睡,到天亮都没翻身。”她顿了顿,低声道,“阿娘,相比我从前在湖州的日子,如今在这宫中实在是一切都好的不得了,这鸣岐轩一切都好,陶姑姑和金莺几个侍候的也经心,你实在不必为我担心的。”
公主摇头道,“那怎么能成?阿娘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实在恨不得把你栓在我面前,一刻不在我眼前,就放不下心来。”她蹙了蹙眉,握着阿顾的手起身道,“不成。你还是太小了,还是先跟着我回去住一阵子,待到明年开春再独自出来住吧。”
“阿娘,”阿顾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她道,“我知道阿娘是关心我,可是阿娘也要想想,连十公主这么小年纪都独自一人住了,我今年都九岁了,难道还能赖在阿娘身边不成?——再说了,这鸣岐轩离阿娘你的和光殿这么近,又和住在一起有什么两样?若阿娘想我了,就来鸣岐轩看我,我若想阿娘了,也可以到和光殿去看阿娘。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公主握着阿顾腕子的手微微凝紧,过了片刻方叹了一声,“留儿说的有道理,依留儿你就是。”
十公主见了丹阳公主,束手站在了一边,这时候方上前拜道,“阿鹄见过六皇姑,皇姑万福。”
公主见到姬红萼,点了点头,“阿鹄,你和留儿是亲表姐妹,年纪又相近,日后在一处可要亲密些。”
姬红萼扬声笑道,“皇姑放心吧,我也很喜欢阿顾表姐呢!”
公主扑哧一笑,拍了拍怀中阿顾额边的碎发,“好了,你也不小了,这般腻歪,倒叫你十妹妹笑话。让宫人给你收拾一下,咱们去仙居殿给你阿婆请安。”转身问十公主道,“阿鹄,你可要一道去么?”
姬红萼一双圆目中闪过欢喜之色,点头畅快应道,“好呀!”
阿顾也挺直了身子应道,“也好。”转头吩咐道,“碧桐,你过来见见我阿娘。”
碧桐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公主拜道,“婢子碧桐参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万福。”
公主含笑受了,坐在罗汉榻上凝视着碧桐打量片刻,方点头道,“听说你从前在湖州顾家的时候,时时帮衬着留儿。我很是感激你。日后你在留儿身边,要好好服侍。”
碧桐垂头,凝重应道,“奴婢定当谨遵公主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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