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在教室里可以看到他,还不离左右地保护她,但是我希望能有一个跟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我的办法是每天都在那个法桐树下去等。我相信她一定会再去的。
她果然去了,她去了的时候,我正在利用双杠打桩。她看到我,并不似第一次那么惊慌,而是从容地站在那里,我知道她在那里站着看我打桩,我装作不知道,一直在那里打桩,直到打得满身是汗才停下来。
我停下来的那一刻,她开口说话了,这是我和她作同学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然而很扫兴,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书呢?
我毫不客气地回敬她:在,但你要想取回它,就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好好读英语而要看梵文书。
她并不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我的书呢?
有一次,我把她看梵文书的秘密告诉了发小章章,并把那部红色的大部头拿出来给他看,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吃惊起来,说这是一部梵文的佛学经典,名字叫作《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们俩一起找到一部汉文版的《金刚经》来看,上面记录了佛陀和他的弟子须菩提玄奥的对话,当时,我非常奇怪,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冰清玉洁的女子会去读佛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她跟我家祖屋供奉的那座盛开的佛莲有关?我的臆想让我对她更加想入非非,而且把我对她的爱和我家那个古老的传说,强行凑在一起,在心里杜撰了一个感天动地的缠绵故事,而那个纯属我自己意淫的故事,经常就把我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我甚至认为,我只要娶了这个女孩儿,我爷爷交给我的揭开家族秘密的任务就一定能够完成了。
自从遇到她以后,我脑子里常常一阵阵地眩晕。我看着她执着地跟我要书,根本没有一点儿跟我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迹象。我的心就凉了大半,我自己臆想的那个故事就变得十分苍白,毫无色彩。
我是个心软的人,我不忍心拿着人家的东西还那么霸道,我把书给了她。她就那样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此后,我就习惯每天在那个时候都要去那个角落去等她。她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去,坐在长椅上看书。而我却天天在那里吊单杠,利用双杠打桩,我们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我想,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我们这样的组合了,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涯,比如说就像两条铁轨,不离不弃却永不相交。
有时候,我非常用力的打桩,我想用那砰砰砰的噪声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她依旧是那么专注。
所有的人,都不会想象到,我们就那样一直到高三的后半年。
有一天,她终于开口说,“池翔,要毕业了,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对我的关照。”
我的打桩声掩盖了她跟我说的话,或许是我早就习惯了我们之间长久的静默。
她再一次开口问道:“池翔,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停下来,满头大汗,呼哧带喘地说:“当兵吧,我不是个考大学的料。”然后运足了气力,一掌过去,双杠端头竟被我打断了。我用袖子擦了擦汗,很牛逼地对她说:“我天天在这里打桩,你天天在这里看书,看来我打桩的功课练得比较到位,竟然把双杠都打断了,看来我再这个上面可以毕业了”。我捡起了那截双杠端头,又悻悻地说:“就当是我毕业前给自己的学生生涯留个纪念吧。”
她静默了很长时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流泪。她哽咽着说:“池翔,你的心思其实我懂。”
我抬起被汗水浸湿的额头,问:“什么?你说什么?”
她抽泣了一下,用右手捂着鼻子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是个有病的人。”说着她伸出了手,红着眼睛淡淡地笑着说:“握个手吧,就当是我这一世欠你的,下辈子有可能我们再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儿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从来也没说过几句话,就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我还是握了他的手,她的手柔软而冰冷,我当时想,够了,这就够了,我的初恋,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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