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拿着笔墨回了自己屋里,屋子里黑黢黢的,就算顾岩眼睛瞪得再大,也照样什么也看不清,这里又是酆都,虽说他知道自己如今也是一个鬼了,却还是忍不住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他摸黑进了屋里,想要找到火石和烛台,只是因对这里不熟悉,顾岩接连被撞了几下也没摸到案桌前,正在他心烦气躁之时,一个声音蓦然响起;“需要火石吗?”
顾岩吓得一哆嗦,随后才听出这声音是崔震山的,他微恼,说道:“你走路都没声音么?”
“鬼走路哪有声音!”崔震山这么说着,擦亮了火石,而后点亮了案桌上的烛台,一时,屋里亮堂起来,借着灯火,顾岩看到崔震山换下了玄色袍子,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再配上那冷淡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崔震山望着顾岩,对他说道:“地府里没有日头和月亮,戌时一刻便天黑,若是有外出,还需你自己带上灯笼。”
“没有月亮啊。”顾岩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黑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团一样,他心里有些感伤,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月色了,他还记得殿试时,就因作了一首咏月诗,被当今圣上点中做了状元郎,昨夜他还在状元楼接受众人祝贺,谁知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崔震山看着顾岩突然变得哀伤起来,便对他说道:“早些歇下吧,明日还有堆积的公务要处理。”
顾岩回过神来,他刚想问是什么公务,那崔震山却已出了门,就算没有灯笼照着,他似乎也不受黑夜干扰,片刻后,顾岩听到黑夜里,从对面传来关门声,他这才回身关上门。
屋里安静极了,这是顾岩做鬼的第一日,他心里五味杂陈,站在灯下长吁短叹的,过了许久,他坐到案桌前,又摊开从崔震山那里借来的纸张,准备开始写着今日的日记,只是提笔半晌,顾岩仍旧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最后墨点落在纸上,晕开了一个黑团,顾岩这才俯身写道;今日所触所感可谓五味杂陈,非千百字能形容,顾岩哀矣。
写完这句话,顾岩将笔墨收起来,他站起身,看到对面还亮着灯火,也不知崔震山在做什么,他呆呆的望了半晌,最后举着灯到了床榻前,这时他才看清,这间分给他的屋子分成里外两间,屋内陈设简单,只有床上的被褥是崭新的,他脱了衣裳躺到床上,至于那灯火,却是万万也不敢熄灭的。
顾岩心内分明疲倦万分,只是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纱帐,心里百感交集,他是家里的独子,现如今他死了,只怕他爹娘一定会哭死,这么一想,顾岩的眼角也淌下泪来,他默默哭了半日,用被子蒙住头,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事。
次日一早,顾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坐起身,望了一眼外面,只见窗户纸上亮着白光,在顾岩发怔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顾岩光脚下床,他连忙去开门,那崔震山便立在他的跟前,他仍旧是一身玄色衣裳,并一手执薄,一手执判官笔。
崔震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起迟了。”
这里既没有日头又没有更漏,顾岩压根不知该何时起来,随后,便听那崔震山又说;“念你是实习期,又是头一回,就既往不咎了,从明日开始,每日需在卯时三刻在‘生死司’等我。”
顾岩对地府之事还不甚清楚,他望着崔震山,问道:“卯时三刻天亮了没有?”
崔震山嘴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顾岩怒目相向,先前他也不是没有天不亮就起床念书的时候,只是又不是他自己愿意当这狗屁实习判官,叫他当免费的苦力不说,还敢提出诸多要求?
顾岩望着他剑眉横立的样子,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就连万年冷凝的神情也略有松动,他说道:“给你一刻钟洗漱,我在外面等着你,稍后我们还需得往十八层地狱去。”
听了这话,顾岩震惊了,惊讶的问道:“十八层地狱?”
崔震山抬起眼皮,说道:“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不会没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吧?”
顾岩连连摇头,阳间的书上,都将十八层地狱描绘成阴间最恐怖的地方,只是究竟有多唬人,也只是阳间的人臆测而已,想到等会儿就要亲自目睹十八层地狱的情形,顾岩的除了害怕紧张以外,还稍带一丝好奇兴奋,这可说是他来了地狱两日,首次有了沮丧以外的心情。
崔震山走后,不一时,顾岩换好衣裳,他出了院子,此时才有闲心打量这‘生死司’,整个司里,以正堂为中轴线,左右两边分有院落,究竟有多少院落,顾岩也没有细数,只是走了半晌,他才到了正堂,他还留意到,整个‘生死司’虽说坐地宽广,但除了他和崔震山,却没有一个鬼影,真真是叫人纳闷不已。
进了屋内,崔震山正在案桌前执笔写字,他看到顾岩进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先静侯片刻。”
顾岩按他的意思,立在一旁不打扰他,他看了一眼四处,只见整个屋里堆了许多卷宗,有些卷宗泛黄卷角,一看年头就不短,也不知里面都记载的是什么。
正在顾岩胡思乱想之时,崔震山放下手里的笔,他站起身来,对顾岩说道:“走罢。”
说完,崔震山领着顾岩出门,顾岩跟在他身后,直走了大半日,他见他们渐渐离了城楼,到了一荒凉野地,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眼间横着一座巨山,那山上寸草不生,燃着熊熊烈火,顾岩只站了片刻,就觉得口干舌燥,仿佛随时会被烤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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