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等爱德华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昨天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样突兀的事件,当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挣脱出来之后,便很容易把整件事从记忆里剥离出来,扔到一边,不再回想。毕竟对于尚在人世的父亲,爱德华既对两人的未来没有什么期待,对过去的怨恨也很快便故意忽略深埋心底,他身边需要他费神的事情太多了,哪一件都比处理一个过去不曾陪在他身边、将来也不打算和对方有什么来往的父亲要重要。
奈特利爵士在下午三点钟时准时携夫人来风信子庄园拜访爱德华。威廉被支开去和自己的母族莱特曼家族的人培养感情去了,他们要一起去拜访莱特曼伯爵在艾夏的一位旧友,与对方共饮下午茶,直到晚饭前才会回庄园。现在,留在爱德华身边服侍的是奥古斯特。
下午茶摆在了庄园三楼的一处露天阳台上,这里晒不到太阳,位置虽然有些偏,却刚好能够看到整座花园的景色。
爱德华不动声色,听着年轻的奈特利爵士夫人赞美着风信子庄园闻名全国的水景花园,偶尔符合两句,接着话题又转到爱德华受伤的空间上。爱德华原以为奈特利爵士夫人拥有能够治疗和保养空间的方法只是一个见面的借口,没想到对方真的掏出一叠装订好的羊皮纸,上面用工整而华丽的花体字一条一条的写着自我治疗空间的方法、设想和注意事项。
爱德华看了几页,心中对奈特利爵士夫人的好感增加了不少,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淡然一笑,唤来侍者将这份资料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并不多说什么。奈特利爵士明显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增加自己对他们的好感,拉近双方的关系,这样才好掌控全局。可爱德华偏偏不想让他得逞。这种对峙之中,谁透露的东西多,谁就会被牵着鼻子走,谁掌握的东西多,谁就能站在上风,较量的就是谁沉得住气,谁管得住自己的嘴。
在自由党内部,知道爱德华身世的人极少,毕竟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控制得好就是一手好牌,能把国王和保守党打得措手不及,而好牌,自然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而作为党领袖的奈特利爵士,正属于这些极少数了解内情的人。
奥古斯特曾经提醒过奈特利爵士,爱德华并不是无知少年,他远比他们想象地要成熟,希望奈特利爵士能够慎重地对待对方。只是奈特利爵士不以为然。他不是没见过现任的王储,对他的了解并不少,因此在他看来,还不到十七岁的王储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心思单纯,当了十几年的王储,却什么政治手段都没学会,现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还不知道会多惶恐无错,能得到一条出路,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顺着他们给出的指路牌向前,毕竟除了他们给出的路,他哪里还有别的路供他选择。
因此,当看到爱德华平静自如,老神在在的靠在舒适的椅子里,品着红茶,吃着茶点,漫不经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自己的妻子聊着没营养的话题,平静得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下午茶的时候,奈特利爵士感到非常的惊讶。
尽管隐藏的很好,但是奈特利爵士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是落在了爱德华和奥古斯特的眼里。前者在心中嗤笑了一声,继续和爵士夫人讨论着越来越无聊的话题。而奥古斯特在王储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奈特利爵士比了个手势,暗示他后退一步,尽快把话题引到他们想要讨论的话题上。
眼看着难得的下午茶时间就要在无聊的闲谈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奈特利爵士只能退步,主动将话题引到这场下午茶原本的主题上。
爱德华依旧只听不说。作为帝国地位第三尊贵的王储,不管其他的方面再如何无知,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伪装平静,维持得体而矜持的言谈举止上,爱德华依旧受到了良好的培训,以维护王室的体统和荣誉。而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更是将他磨练得愈发高深莫测。听到奈特利爵士口中所透露的信息,比如,教会和自由党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勾结在了一切,而自由党内部又有几位高管来自多尔蒂共和国,而帝国的高级将领中,又有多少人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边,等等。按他的说法,似乎自由党已经暗地里掌控了全国,只等一声令下,就能改朝换代。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对于他们的情况,奈特利爵士肯定有所夸大其词,爱德华只能自己进行筛选,尽可能的剥离出最真实的信息。不过即使知道其中必然有夸大的言论,爱德华的内心依旧波澜起伏,只是他越觉得心惊,脸上便越显得平静,最后甚至透出一点点疲倦的怏怏,好像坐了一个下午,无聊到有些疲倦了一般。
明媚的阳光悄悄的变换着角度,鲜花反射的光芒也随着太阳角度的变化而变化着。爱德华压了压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挡住从花园反射过来的晃眼的亮光,用手指掩住了一个哈欠,随即略显歉意的笑了笑,说:“自从受伤后,我总是感到疲惫,已经很久没有坐这么久了。能够和两位聊天真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该说的,奈特利爵士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对着自己的妻子使了个颜色,奈特利爵士夫人立刻微笑道:“您愿意给予我们和您共饮下午茶的机会,真是我们的荣幸。希望我多多少少,都为您提供了一点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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