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伦不类的旧诗,让她的面色凝重起来,细细地看了又看,捏着薄绢的指尖发白。
挽玉不敢打扰,默默地退出屋外,留薇宁独自沉思。
良久过后,她揭开灯烛纱罩,将绢帕送了上去,火苗迅速吞噬着雪白的丝绢,片刻只剩几缕焦黑的团沫。
江南春早,柳梢早已抽出嫩黄的新芽,入目尽是浓郁的绿色。玉清娘忐忑不安地坐在马车里,双手绞着,偷偷地往身边坐着的绿衣少女身上瞟。此刻她正出发往淮安城去,从淮州到淮安不过几十里地,官道上车来车往,尽是出城踏春游玩的人家,一时间好不热闹。
虽只在梅庄呆了十来天,玉清娘已知梅庄决不象之前她想的那样,单靠着江南王的名头过活。那里的人仿佛都不简单,那一日曾独自射杀百福堂打手,同查良辅一同救下她的女子叫蝉心,竟只是庄主的一名近身护卫。
马车平稳行驶着,车内除了玉清娘和那个绿衣少女外,并没有其他人。可玉清娘仍不敢多说话,尽量让六幅罗裙一丝不苟地呆在自己脚边。前几日庄主突然派人将她的身世细细盘问一遍,上至父母名讳兄嫂年岁,下至亲眷家中详情,可以说是事无遗漏,甚至连那些丫鬟下人的容貌特点也不放过。昨夜又告知她需得去淮安封府祝寿,封府封伯行便是人称江南王的那位,今年要做五十大寿。说来玉家之事能善了多要倚仗封家出面周旋,如今她投在梅庄过活,便已是梅庄的人,庄主安排她去拜谢封家家主,她怎能不去。至于玉文瑞,则留在梅庄,自有查良辅照料。
今晨出发时车中已坐着个面容皎好的翠衣少女,身量匀称,微低着头,翠绿衣领映得露出来那截脖颈洁白似雪,只是穿着略过简朴了些,身上的春衫也是旧的。见有人上车,她抬头低低地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言语一声。瞧她并非奴仆打扮,抬头时眉眼灵动,玉清娘不敢妄猜,无奈之下她只得向挽玉请教。
挽玉用极无辜极肯定的语气告诉她:“玉姑娘,她是玉家的远亲,听闻你如今身在梅庄便赶来相会,你们表姊妹好做个伴。”
玉家何时多了一门远亲?车内的女子明明是个陌生人,怎会是她的表妹!
不等她诧问,挽玉将面色一整,轻声道:“庄主有句话要我问问玉姑娘,您可记初到梅庄那晚所做的承诺?”
那一晚的事她又怎会忘记,如今想想,若不是梅庄此时她与文瑞已命丧黄泉。也是她该回报的时候了,此去淮安究竟是为祝寿还是别的,她心里本就犯了嘀咕,面对这凭空多出来的“表妹”,她心头透亮,此行怕是另有玄机。不过既然庄主没有交待自己什么,想是她不该问,该怎么做也由不得自己。玉清娘缓缓点头:“梅庄高义,清娘未敢忘记。”
她面色变化挽玉全看在眼中,闻言点头道:“那便好,请玉姑娘上车,令表妹还在等着您呢。”
说完挽玉面带恭谨地退到一边,象是根本不曾说过什么。
梅庄此行十分慎重,明着有数匹高头骏马随行,玉清娘二人所乘车马前后各有一辆小马车,坐的都是随行去封府的丫鬟与寿礼,蝉心和另一个会功夫的婢女虹影混在其中。据说庄主甚少出庄,姐姐家有喜事也不曾亲去,逢年过节只派人送节礼去淮安。此行梅庄派了一个姓白的管事护送。
同行这半日功夫,两人竟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一路上白管事有事前来请示,玉清娘只拿眼去望同车的翠衣女子,可她竟似未曾听到一般垂首不语,玉清娘不得已开口请她示下,她却启齿道:“但由表姐做主。”
无端成了别人的表姐,玉清娘觉得荒谬,眼见着车马入城,仍不知该如何称呼身边的少女,那声“表妹”她实在叫不出口。
封府坐落在淮安城南,偌大的府第建得甚是气派,占了半条街。明日才是寿筵的正日,府门口却车来车往好不热闹,门前石阶上尽是城中各户派来送礼的。封府设有专人迎宾,梅庄的马车刚一停下,白管事还未拿出请柬,封府的管事便认出来,迎上来打招呼。
封府管事是认出了梅庄专用的马车,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夫人那位从不曾与府里打交道的义妹有没有来。一问才知是梅庄派人给自家老爷送寿礼,顺便送了两个人拜谢恩典,他不敢怠慢,开了中门让马车直接进府,一边爱管闲事的纷纷打听是哪里来的贵客。
有人听说过梅庄之名,知道这两家关系,可也有不知道的,便由车内所坐何人一路问到了当年两家结亲时的逸事。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马车轻倾,已是入了封府,玉清娘乱糟糟的心反倒平静下来。此时她多少有些麻木,一路上想东想西,可总算想起庄主是封夫人的妹子,今日是送寿礼以及送她来贺寿,她白白地担心没任何意义。
倒是眼下得问问该如何称呼那绿衣少女,哪料不等她问出口,绿衣少女竟已抬头对她微微笑道:“表姐可是已忘了妹妹的名字?叫我一声薇妹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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