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茹尊者虽然惊讶,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欣然笑道:“操办大典之事交予我便是,你二人走到今日也不容易,既然要相伴一生,相处之时便要互相包容忍让,也莫要为情之一字耽误了修行。”
“谨遵师父教诲。”顾明非道。
“嗯,太师父说得是。”施览微赶紧点头称是。
琴茹尊者见两人虚心受教,丝毫没有初成元神的轻狂自满,不由也点头:“若是郁湘也想得开,恐怕就不会这样身死道消了。”
“什么?她死了?”施览微惊讶道。
“你们刚回来,恐怕不清楚。江晏和郁湘都已陨落了。”琴茹尊者素手拨琴,奏出不成调的悲曲,“不止是他们,这数百年来陆续传来前几代真传弟子陨落的消息,有的连消息都没有,只是魂灯无声无息地灭了。元神本就不易,十代真传弟子中未必能有一人踏破生死玄关……”琴茹尊者幽幽一叹。
“郁湘师姐和江晏师兄,是如何陨落的?”顾明非低声问道。
“江晏经昆阳真君指点前往一方大千世界,陨落于和传道布教的神道修士的道统之争,并无大能阴谋干涉,这样的事情再常见不过,游仙宫也只能认了。至于郁湘……”
“她在一次游历中遭遇持有秘术的修士,折损了近半寿元,后将其斩杀,可惜折损的寿元再无补全之法。后来她遍寻踏入生死玄关的契机而不得,一直四处游历。某日看守魂灯的弟子发现她魂灯已灭,赶到时,她已坐化于湘江边,偎依着她的傀儡情郎。那弟子落下时掀起一阵风,她便皮肉尽褪,化为一具白骨。奇的是她那傀儡,为她撑伞挡雨,但不知为何,竟也再无生机。”
琴茹尊者心中感触道:“到头来,她仍是没有放下她最恨也是最爱的人。”
遥想当年郁湘一袭翠色,手撑南柯伞,轻提荷花灯,坐着傀儡情郎摇橹的轻舟,自渔火点点的文渊海上而来。那句幽幽的“我本湘江河边骨,春秋大梦不自知”,竟成了她一生的写照。她杀尽情郎亲族,却唯独将那负心情郎做成傀儡片刻不离身,也许那时起,她的命运就早已注定。
施览微听罢,扭头去看顾明非,而顾明非也正看着他,在衣袂下握住了他的手。
施览微捏了捏他的手,将手指嵌进了顾明非的五指中,两人十指相扣,即便不发一言,也能够心意相通。
琴茹尊者瞥了两人一眼,这点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她的:“哦,还有一事,万野星君也陨落了。”
“……”一回宗门就接到无数讣告是怎么回事,施览微心塞地瞅着琴茹尊者,回想起多年前在桃树下同昆阳真君等人一同品茶的悠闲时刻,觉得恍如隔世。
“万野星君是没有度过天劫,还是陨落于他人之手?”顾明非问道。
“都不是,他找幽朗真人了断恩怨,侥幸得胜,可惜未能度过第三次天劫,那九火焚心劫中有过去真灵火,现世道心火,他过得了前者,却过不了后者,终究还是陨落了。”
“昆阳真君没有护持他的真灵转世吗?”施览微奇怪道。
“他临走前拒绝了昆阳真君等人的好意,说是愿化真灵于天地间,从此不再沉湎于自我。若是想念,以后看山是他,看水也是他。”
顾明非沉默半晌,道:“若是他真能放得下,如何会过不了九火焚心劫?”
琴茹尊者轻摇螓首,落寞道:“漫漫道途,一路走来总是亲友尽殁、知交零落,就连道侣也未必能永世相随,纵然曾有志同道合之辈,最后也会因为境界差距渐行渐远。到头来,道是孤独啊。”
顾明非并不赞同,可也不欲在此刻与琴茹尊者论道,只是劝慰道:“道是孤独,道亦是挚友,只要道心不晦,沿途总会有新的风景,何必留恋于往昔种种?”
琴茹尊者眉眼低垂,幽幽道:“因为,那里曾有放不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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