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每十天就要去换一次药,这是第二次去换药,看病的人比较多,傅清栋一边给人摸骨,一边探出脑袋来,让无波在边上等一下。外公跟旁边的人搭上话聊起来了,无波坐着闷便四处溜达,这里说是医馆还不如说是从家里隔出一个偏厅来专门给人看病的,有道门通到隔壁房间里,无波晃过去,眼尖地看到里面的房间里放了两个大架子,上面满满都是书,书架下面搭着一张小床,上面躺着一个小孩儿,脸上盖着本书,看不到是谁。
村里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在学校里都见过面了,无波想不出这个人是谁,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那个人已经听到声响,伸手拉起书看过来,然后白了她一眼,又将书本放下。
无波“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掀起书本用力地盯着那个人的脸看:“傅靖以,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靖以拍开她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眼睛。
“你也生病啦?”无波推了推他。
“……你才病了。”半天傅靖以冒出一句。
“我是病了啊,手折了。”无波动了动吊在脖子上的隔壁,“问你呢,怎么会在这里?你看的是什么书?都是花花草草。”
傅靖以坐起来,从无波手里夺回书:“我住这儿不行吗?”
“原来这是你家啊,我才知道。”无波也不管他生不生气,凑过去翻开那本书,看着上面的图案仔细辨认:“三七……”好奇怪的书,有很多花草的图片,很多都是她没有见过的,“咦,荷叶,味苦辛微涩,性凉……这不是村里藕塘里的藕叶吗?怎么叫荷叶啊?”
“你叫江无波,别人叫你江帆帆的时候怎么你也答应?”傅靖以白着一张脸说道。
无波想了想,奇怪道:“我叫帆帆,不叫江帆帆……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怎么不知……”傅靖以忽然住了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自己说给他的,那本小人书上面也写着呢,他怎么不知道?看她样子已经想不起来那本书的事了,他恶作剧地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想起来,如果她想不起来,那他就……
虽然两年不见,但无波还记得这个人古怪的性子,她没太在意,又继续翻着那本书,好奇地问:“傅靖以,你看这本书干嘛用呀?”
傅靖以本来想回一句“我看什么书关你什么事”,话临出口,他忽然想到,在这个村里,有哪个人会这样跟他说话的?很理所当然地问着,好像问着学校那些人一样,但问题是,现在是他啊,他傅靖以啊,村子里学校里除了爷爷,估计没第二个人会喜欢他,更何况之前他还经常捉弄她,还有她那个所谓的笨蛋小表哥,她不讨厌他才怪……
傅清栋给无波换药的时候,无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把老人家看得很不舒服,他摸了摸脸,问她:“八外公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
无波忙不迭的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傅清栋又问。
无波这才小声地说:“你是傅靖以的爷爷吧?可你和他一点儿都不像……”
傅清栋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你认识我们家靖以?”知道无波之前跟孙子同一班,而且还发生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傅清栋笑道,“无波,算起来,靖以还是你表弟呢,你是表姐哦,要让着表弟点儿,表弟身体不太好,知道吗?”
无波眨巴眨巴:“表弟?表哥表弟的那种表弟?”
傅清栋被逗笑了:“不是表哥表弟的那种表弟,还有哪种表弟?”
无波赶紧看向自己的外公,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顿时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小表哥和表弟是什么?”
傅聚颍和傅靖以是什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同学关系,还有同宗的堂兄弟关系。
无波整个世界差点塌了,她好像有点明白电视里经常说的“打是情骂是爱”是什么意思了,大概就是小表哥和……嗯,小表弟这样的情况吧,见面总是要打一架才行,不然感情不会好。
第二天见到小表哥,无波没告诉他傅靖以回来的事,他们感情那么好,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可过了几天,傅靖以去了学校,小表哥那惊讶的反应又让她很迷糊,怎么小表哥好像才知道的样子?应该不是,她摇摇头,应该是她想错了,小表哥那不是惊讶,而是高兴,高兴傅靖以回来了,他们又可以亲亲热热地打架了,一定是这样的!
果然,没过两天,他们又对上了,虽然没打上,但也差不多了。
无波从他们狠狠盯着对方的眼神及毫不客气的对方当中看到了流转于二人之间的浓浓情感,原来……外公说过他就是跟其他外公从小打到大的,感情越打越好,就是这样啊,兄弟情谊!
若是傅聚颍和傅靖以两个人知道无波是这样看的,铁定要被气死不可,万幸无波没有直接对他们说,而是对傅聚澜说了她的想法。
听了小丫头郑重其事的推论后,傅聚澜难得地开怀大笑,不知道阿颍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应该狠狠在她头上敲一记吧,至于那个傅靖以,他印象不多,而且……也不好多说。
傅聚澜告诉无波,这样的话不要对其他人说,留在心底,“你就等着看,究竟他们是不是好兄弟吧。”
无波皱皱小鼻子,也糊涂了,大表哥和小表哥并不打架,一般都是小表哥动手,大表哥一招就化解了,根本打不起来,他们的感情也很好啊。
“这人和人的关系,有很多种,每一种里面又包含很多不同的东西,你要仔细地去想才会知道,”傅聚澜一边揉着腿,让她尽量舒展开来,一边说道,“比如说我和无波好了。”无波立刻扭头看他,他笑着伸手拨正她的脑袋,“我是表哥,无波是表妹,对不对?”
无波点头。
“可在我看来,无波还是妹妹,是我和阿颍的妹妹。”
妹妹?无波瞪大眼睛,面带兴奋:“真的吗?我是妹妹吗?”
“那当然。”傅聚澜保证道,“以后有谁敢欺负我们无波,我帮你去揍他。”
“嘿嘿。”
得了保证的无波一连高兴了好几天,走路都带着风,这让某些人很是看不顺眼。
“你捡到钱了?”
无波看着放学后唯一一个跟自己一样回家而不是去武馆练功的傅靖以,察觉到他脸更加白了,穿得也有点多,反问他:“你又生病了吗?”
这是无波第二次这样问他了,傅靖以有些恼怒,他打小身体就不好,学校和武馆里都知道,他爱去不去,她这么问,偏偏还装作关心的样子,肯定是故意的,她是在笑话他是病罐子!
“你怎么不跟表哥说呢?”无波又问。
傅靖以一愣,跟傅聚颍说?“说什么?”
“说你生病了啊?”傅靖以一听,火气又上来了,难听的话刚要出口,又听到她继续说道,“把你们打架的日子推后嘛,等你病好了再打也不迟。”
“打架是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的?”他没好气道。
“怎么不是?”无波一脸理所当然,“反正你们都那么熟,说一声不就可以了,嗯,咳咳,傅聚颍,大爷我今天不舒服,斗得不爽,明天身体爽快了再来比试,这样。”
傅靖以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语气学得是挺像的,可他和傅聚颍不是这种熟啊。
“哎,后天星期六我们要去烤红薯,你要不要去?”无波又说道。
她这是邀他去?傅靖以马上警惕起来,他可没少给人骗着去干这个干那个,结果让他等老半天也没等到人,他可不会上当。
“去不去嘛?反正你在家也是看那些书,少看一天没关系的,”无波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表哥也欢迎你来哦,后天我过去换药了,跟你一块儿去就这样说定了。嗯,我走这边,拜拜,要记得哦,说定了。”
傅靖以心想,傅聚颍欢迎他?骗谁呢,他才不会去呢。
无波则是想,哎呀,忘了问傅靖以他喜欢吃黄芯的还是紫芯的了,回头问问小表哥去。
无波完善回去忙着找红薯,结果忘了把这件事跟傅聚颍说了,第二天傅靖以请假没来,她也想不起来要说。
到了星期六,无波照例跟着外公去了傅靖以爷爷那里换药,换了药,无波就直接去找傅靖以,那家伙又躺床上睡觉呢。她拿开他的书,瞪着他,他眯着眼睛瞪回来,两个人对视许久。
傅靖以首先败下阵来:“干嘛?”
“去烤红薯啊?”
他慢慢坐起来,咳了咳,说:“我才不去。”
无波看着他:“为什么不去?”
“烤红薯有什么好的,我才不稀罕,”傅靖以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要是我,我就烤鱿鱼、肉丸来吃,浇上麻油,那才叫好吃,就你们的红薯,我才不想吃……”
“你家有鱿鱼有肉丸?”无波打断他的话问道。
傅靖以哼了一声:“那当然,多着呢,想吃多少有多少……”
“那你就去烤鱿鱼烤肉丸嘛,你烤你的,我们烤我们的。”无波催促道,“快去拿快去拿,不然我的红薯要被他们吃光啦。”
啊?傅靖以顿时僵住。
烤红薯的地方是在地里,傅聚颍挑了块砍了杆的玉米地,几个人捡了树枝和玉米杆子,用土块围了个小圈,生起火来,等小圈里都热乎了,挑了几个红薯靠在火堆旁边煨着。
“阿颍,无波怎么还不来?”大胖问道,“红薯都熟一边了。”
傅聚颍抬头看了看:“那不就来了……那是谁呀?啊,病秧子!你来干嘛?”他指着无波后面的傅靖以,手指抖啊抖啊抖,好不激动。
小表哥,不用这么高兴吧?无波一边感慨着自己的“明察秋毫”,一边把傅靖以拉到跟前,然后对傅聚颍说:“来烤红薯啊。”
“谁让他来的!”
“我啊,”无波得意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叫,所以帮你叫了,感谢我吧?”
不好意思叫?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纷纷看向傅聚颍,之前他不是一直跟他们说要对付傅靖以的吗怎么他就先背叛他们了?
“谁不好意思了?”傅靖以大叫起来,“我巴不得一辈子看不到他呢,走走走!”
傅靖以不乐意了,叫他来他就来,叫他走他就走,当他是谁啊?他偏不走!
傅聚颍立刻盯着罪魁祸首:“无波,我们烤我们的红薯,关他什么事啊?”
“可是……”无波的眼睛在火堆里的红薯溜了一圈,一脸为难,“他带了鱿鱼和肉丸……”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包括傅聚颍的,鱿鱼和肉丸?谁敢把这个偷出来?那不是存心找爸妈打吗?
在众人怀疑而炙热的目光中,傅靖以慢慢地打开手上的塑料袋……
吱——不知道是谁吸了一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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