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仲竹继续用愧疚的眼神攻击圣人,因为殿内除了他都是内侍宫女,他也没有立马噗通一声跪下,只是,声音沙哑,语带哽咽道:“我对不起圣人……”
“你哪里对不起朕了?你后悔给魏岩求情了?”
“不是,我……我不该在大朝会上书,我回去再细想,私下求圣人,圣人也会答应,何必拿到大朝会上说,这岂不是拿朝臣、士林舆论逼迫圣人吗?”
圣人不会告诉他私下求自己会不会答应,只问:“那你怎么又跑到大朝会上去说了?”
“我只是,我只是吓蒙了,没想细致。”史仲竹走到圣人身边,跪坐在圣人身侧,拉着圣人的衣袖到:“圣人,您还记得我在广元救治疫病时,遇到的吉姑娘吗?”
“一个七品小官儿的女儿,亏得你念念不忘!”说起这个,圣人当然是知道的,传旨公公在当地呆了许久,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了。其实,圣人也很奇怪,一个不是绝色,家世更不出众的女人,哪里值得史仲竹惦记。
“吉姑娘很好,只是我不适合她,她说的对,齐大非偶……”
“糊涂东西,你好不好也是一个山野女人能说的,是那女人不知好歹!”圣人怒了,明明刚才还在生史仲竹的气,看他肯跟自己说实话,肯把小男生的烦恼告诉自己的时候,又忍不住为他抱不平,圣人自己都青眼有加的才子,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看不上。
“人生若只是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圣人,我宁愿当时立刻就走,这样吉姑娘在我心中还是那个独立善良、急公好义的好姑娘。如今……,这不是她的错,只是我……”
“你什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圣人恨铁不成钢到。
“只是我真的再受不住这样的事情了,爹娘已经给我定下了魏姑娘,要是她家里出了事……”史仲竹声音哽咽,断断续续,话都说不连贯,“圣人,从小我爹娘感情就好,我也立志一生一世一双人,圣人,我实在是不忍心,魏姑娘……”
史仲竹说得断断续续,最后干脆伏在圣人的腿上哭了起来,史仲竹哭,也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身子微颤,圣人很快就感到裤子上湿了,尽管没有哭出声来,却比哭出声来让圣人怜惜。
圣人叹口气,心道:“罢了,一个孩子,和他计较什么。”圣人右手轻怕史仲竹的脊背,史仲竹像一只默默疗伤的小兽,得到了抚慰,身子抖得更厉害,圣人可以听到他哭得抽不过起来的声音。
史仲竹相信以情动人,他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以圣人的阅历眼光,他说谎定然骗不过去。圣人可不是小说里的“贵人”,每个主角遇到的“贵人”都不分青红皂白是主角的脑残粉,需要给主角撑腰打脸别人时出现,过后自然隐身。把手掌天下四十多年的最高元首,当成npc来刷,这得多蠢才干得出来。
所以,史仲竹在生人面前表现的从来都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也不说谎,他知道,圣人看中他的唯二:一年轻,二坦诚。
冒险上书,史仲竹的压力也很大,在圣人膝上哭了一场,倒是发泄出来了。
史仲竹抬起头,双眼通红,额前一些细碎头发沾了泪,黏在脸上,到显得可怜。史仲竹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怎么就在圣人膝上哭起来了。
看着史仲竹的红脸蛋儿,圣人笑问:“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哭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都做官的人了~”
史仲竹羞得脸都通红,头都不敢抬,圣人不逗他了,吩咐他下去梳洗整理。
史仲竹快步走到偏殿,把头埋进水盆里,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是的,史仲竹就是这样精分的人,在当时情景下,他可以用最真挚的情感打动别人,回过神来,私底下他又会把自己的表现,用最理智的思维分析清楚。没办法,为了活着,活得更好。
经此一次,圣人定然认为史家一家人都是尊重嫡妻、家庭气氛好的人家,这样温暖的家庭氛围,圣人注定没有办法拥有,但不妨碍他维护这种他没有的美好。
时间眨眼而过,转眼史仲竹已经十七岁了,在这两年里,对史仲竹而言,只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六皇子被确立为太子,如今圣人的儿子死了一大片,剩下的人里最适合的就是六皇子了。圣人本想把四皇子荣王爷的爵位升上来制衡太子,只是恰巧传来废太子自尽的消息,加之史仲竹委婉规劝,圣人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为此,原六皇子,现太子,对史仲竹,对史家好感度更高了。
再有一件就是史仲竹准备成婚了,史伯松成亲的时候十八岁,现在史仲竹十七岁,该是时候了。自从魏岩的案子过后,魏家就成了平民,虽然没有搬离东市,但落魄许多。魏史氏本想让两人早些成婚,史仲竹以父母不在的理由拖着,他们俩走六礼都是史伯松以兄长名义代父母行使权力,史仲竹不愿让生养自己的父母,看不到他娶妻的时刻。更何况,他和魏贞娘同岁,身子都没发育成熟,生孩子太危险,嫁过来不生孩子,魏贞娘受到的压力更大。既然说了要爱护自己的妻子,史仲竹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拖到如今,史鼎外任已满五年,今天就是到达京城的日子。史仲竹这两年连连升职,从七品中书舍人到正七品都事,再到六品员外郎,史仲竹一直在内阁打杂,没有被分到翰林院和六部,且圣人年纪越来越大,越发喜爱他了。老小孩,老小孩,圣人就喜欢他在身边随侍,有一次史仲竹调班连休三天,本是正常的,结果第二天,圣人就派人把他从庄子上叫了回来,说是,没有他不习惯。让史仲竹哭笑不得,如今,史仲竹已是红得发紫的小红人了。
今天,史鼎夫妇回京,史仲竹特意告假一天,和史伯松一起,来码头上接人。挂着保龄候旗子的大船靠岸的时候,已是下午。江风猎猎,吹得史鼎身上的披风直往后飞,看到久违的熟悉脸庞,史伯松、史仲竹兄弟俩激动的无以复加。
俩兄弟,快步上船,先给史鼎见礼,又到船舱里拜见郑氏。
“总算让我见到你们哥儿俩了,瘦了,瘦了,没我看着,定是不好好吃饭。”郑氏眼中含泪,仔仔细细的摸着两个儿子,五年没见,思念早已泛滥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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